第60章 我不

锦鲤在水波里翻涌,风筝线齐天翱翔,六福寺的春天,放眼整个临州最美的景,要是时机到了,寺庙里的桃花朵朵开才叫美。

佛塔四周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林闲渟仰着脖颈,放空大脑,好久没有这么惬意。安安静静地看她放风筝,连时光都在陪伴中变得温柔缱绻。

“看着我放多没意思,来试试。”顾长亭将缠满丝线的竹轴递过去,指尖意外触到林闲渟冰冷冷的掌心。

她皱眉:“怎么这么凉?”

林闲渟早没直视她眼睛的勇气,一个劲儿看湖里的锦鲤,以玩笑地口吻:“心冷了,手自然暖不起来了。”

顾长亭下意识要覆上去焐热,却见对方如受惊的鸟雀般迅速抽手,放下线轴入怀,背过身转向轮椅。

“我们去前面放,那边风大。”

她悬在半空的手慢慢僵硬住,看着前方那道刻意疏离的背影,忍无可忍,“你在躲我?从今天见面开始……”声音沉得像是被压在佛塔下。

“我……我没有!”林闲渟顿停下轮椅,攥紧手中的线轴,明显感受到指尖发凉,连带声音也发颤。

“那你为什么抵触我碰你的手?”顾长亭一步步逼近,最终单膝跪在轮椅旁,与她平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情急之下,林闲渟脱口而出蹩脚的借口,“我不好,你按到我的针眼了。”

她这才猛地拉开林闲渟的衣袖,凝住神盯着双手手背,数不清的针眼逐渐淤青,无数个小小的伤口。

“很疼吧?”指尖悬在针眼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林闲渟瞥见顾长亭瞬间惨白的脸,睫毛猛颤,像受伤的蝶收拢翅膀,话刚出口,良心过意不去又后悔了。

“还好,只能用我冰冷冷的手,汲取你手上的温暖了。”她反握住她的手,试图弥补自己的失言。

顾长亭心脏突然被攥紧,连呼吸都带着钝痛,唇角地笑牵强,“你的疼痛要是能分我一半,不,都给我承受。”

“不答应,你不是用来替我挡伤痛的容器,会疼的。”林闲渟左右摇摇头。

目光落在她右手中指的素戒,觉得总在哪里见过,“你明明都有未婚夫,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说引人歧义的话,或许……只是纯粹关心我。”

顾长亭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一点都不会骗人,连说谎都容易心软。”

她故意挑眉,“哦,现在知道了,看来小顾老师已经拿准我的弱点了。”

“哼,小丫头骗子。”

林闲渟随着轮椅的走动,暗自改变了决定,既然做不成恋侣,那就做一辈子的朋友,不远不近地陪伴彼此,已是最好。

顾长亭的眸光渐柔,陪着林闲渟在东湖边放风筝,陪着小闲在百年银杏树下,看着枝条挂满小木板红飘带的愿望,多数红飘带都褪色了。

“佛祖保佑,卿卿的愿望都成真。”

林闲渟害羞地整张手捂住桌面的飘带, “不给你看。”尾音绕着旋儿。

“不稀得看。”捂晚了,顾长亭垂眸轻笑,早将她笔下有关自己的文字尽收。

她从不为自己祈求什么,唯有这次除外,娟秀清雅的小字工整地排列:希望小闲不再受病痛折磨,祝愿亲人康健,孩子们都能考上理想大学。

林闲渟凑过来,看飘带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忍不住问:“纸短情长,怎么没给自己写个愿望,光惦记我们呢?”

“我没什么想要的。”对方笑着摇摇头,她要的老天爷给不了,连风都捎不到云端。

“笔没墨了,借我用用,到我们给你写了。”林闲渟接过她递来的签字笔。

笔尖在飘带上游走如飞,眨眼便落:祝我们全宇宙最美丽的小顾老师桃李满天下,日后飞黄腾达,升官发财。最好能少板着个脸,多笑笑。

“真够俗气,倒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顾长亭忍俊不禁,“他们知道你擅自替他们给我许愿,会集体讨伐你。”

“我是班长,如有异议,也没用。”林闲渟摊摊手过个嘴瘾,难不成他们还真有能耐集体找上门当众较真。

顾长亭踮脚把小闲的飘带系上高高的树梢,笑话最没有威慑力的小班长,反驳道:“现在不爱笑的人是你吧,再者谁整天板着脸了?”

林闲渟立刻挺直腰杆,避重就轻地回怼,“你,以前你每次一瞪眼睛,全班连翻书声都得掐着节奏,大气都不敢喘。温柔是真的,凶起来也可怕。”

“还敢提,多半的诱导因素没少你的功劳,属你功劳最大。”

“什么嘛,哪个热血高中生没点江湖传说?逃课传纸条都是小儿科,我动手揍人那叫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林闲渟解释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其他同学不背这锅。少来,什么充分的理由能让你刚入学和高三生约在天台打架?”她举个印象深刻的例子。

“谁让他们说你坏话,欠揍。”林闲渟现在才肯如实说,当时怕挨教鞭。

顾长亭突然意识到,这些年小闲为她出头的次数,恐怕比她知道的还多。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林闲渟抓准机会灵巧地让轮椅绕避行人围着古树转圈,“别告诉我,你一直都安分守己,从来没闯过祸?”

“没有。”顾长亭回答得斩钉截铁,头要给这家伙绕晕了,“停下。”

林闲渟猛地急刹倒退到顾长亭眼皮子前,“看你就不像会闯祸的类型。哎,你有没有早恋过?”

事实上没必要多此一问,但她照样问了,她如实回答了,“没有。”快得近乎条件反射,不像假的。

林闲渟露出遗憾的神色,“咦,那得多没劲啊,印象里的卿卿姐姐是校花级别的,不可能没人追!”

“有人追又怎样?”顾长亭微微挑眉,语气淡然又带着几分无奈。

“每天24小时被安排得满满的,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空谈情说爱?” 那些年的市三好、省三好各种比赛的奖状她拿到手软,目光比蒸馏水还纯。

“那有没有偷偷喜欢过谁?比如在草稿纸上把某人名字写满整张纸?”

顾长亭的双手按着轮椅扶手,一个眼神刀过来,“林闲渟,很好奇是不是?”

“不会给我说中了。”少女狡黠地笑出声,“谁青春心里没藏个不能言说的白月光,这种酸涩的小心思,我理解。”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戳中顾长亭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睫毛颤了颤,原本柔情的眼神骤然冷冽,疑惑:“你为什么会理解?你心里又藏了谁?”

林闲渟感受到空气气压越来越低,及时刹住脚,“我不问了,不问了。”

纸张上写满某人名字的暗恋行为幼稚,要是说有没有偷偷喜欢过一个人,李书年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又滚。

她也拿不准,对李书年的感情到底是十多年来日积月累发自内心的悸动,还是爱而不得的执念?

故而,“我要是说从来没有呢?”

“那你的青春很枯燥了。”林闲渟仰起头往后扭,不相信地撇嘴,“就单拎出高二上课传小纸条,李……”话音止住。

顾长亭心头一跳,莫名预感到小闲知道什么,“李什么,怎么不说了?”

生怕她下一句就将那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彻底撕开,“可你们怎么会认识?”

时机不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和李书年根本不是同一时期的人,没必要牵扯上关系。也不想让卿卿回忆起这人,没准她们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的恩怨,提了不就伤心了。

转而,林闲渟眯了眯眼,“李嘉让从我妈那听来风声,非说我在顾老师课上不认真,还挑逗女同学,克扣我拮据的零花钱,一个月!”故意拖长尾调,拐弯抹角点着顾某某的名字。

“你知道我那个月怎么过来的吗,顾老师?!”少女控诉的语气里带着狡黠。

“我不知道,后来呢?”顾老师心虚了,她虽然从不在叶泛舟面前提林闲渟在学校打架违纪的事情,但这类小插曲,她还是很乐意分享的。

林闲渟瞥着卿卿佯装无辜的模样,哼了一声不知道,“我不认,他直接把我按在沙发上擒拿!我妈还笑得不亦乐乎,由着他来教训。”

“当过兵的爸爸我根本不是对手嘛,只能不停地拍沙发,咬牙认栽。你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爹吗?”

幼小的林闲渟安慰自己,等再过几年,老头子肯定干不过她,这时候她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第一。

“是亲闺女嘛。不对,肯定是你先挑的事,刺激到你爸爸。”她调侃又慢悠悠补充,“稀奇,还有你打不赢的架。”

“我不就是把他藏在客厅花瓶底里的私房钱全抖给我妈了嘛。要来就两败俱伤,我没钱花,爸,你也别想有。”

这招同归于尽法,出手即是大出血,顾长亭绷不住笑,“是该打了。”

“好啊你,居然拉偏架。”林闲渟反射弧绕了太阳系一周,嗔怪地瞪她一眼,“站谁那边的?”

“你这边。”

这份不问缘由的偏袒,让林闲渟暗自窃喜,能让事事中立,非得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会表态的身后人,毫不犹豫战队,也是一大进步。

随即继续吐槽,“老头子还不止这些,他昨晚拿着温度计念叨,说我高大威猛、身强体健,怎么就生出病殃殃的女儿。这仇我能记他一辈子。”

她被逗得忍俊不禁:“照这么说,我和你的仇,岂不是记三生三世?”

林闲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记三生三世,一秒钟都不能少。”

顾长亭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消瘦的脸颊,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开口道:“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该回去了,否则就赶不上饭点了。”

“是得快点,好多天没吃一顿饱饭了,你看我都饿瘦了。”她捏了捏脸颊上并不存在的肉,向顾长亭展示。

“嗯,是病瘦了好多,晚上给你做番茄鸡蛋面当宵夜。”她眼底染上笑意。看着林闲渟恢复往日的活泼劲,越来越好的状态。

“我同意!要加两个荷包蛋。”

“小馋虫,记吃不记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她应下,语气里满是纵容。

就见对方仰着下巴,嘴里振振有词,“书里不说了,识食物者为俊杰。”

顾长亭克制不住欣喜的情绪翻腾,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嗯,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办法陪你了,别太任性,要听长辈的话,积极配合医生做康复治疗少偷懒,按时吃药一顿都不能少……”

林闲渟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子,急忙拍了拍她的手背,“知道啦知道啦,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别嫌我啰嗦,好吗?”

她扯出个灿烂的笑说:“好的。”

林闲渟特意重申一遍,说得轻快,“你不啰嗦。即使我听了很多遍,也不觉得烦。开学了你就把心揣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别牵挂我。”

“有点难。”顾长亭轻声细语,推着轮椅转向寺门。

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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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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