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隆冬

绒雪和宋渡安打着伞绕过旁边的窄巷,回到长巷的时候,刚走进巷口,绒雪就看自己家的门开着,屋里的暖黄的灯亮着。

她皱眉,心想门怎么会是开着,心一急,就往前跑着去看。宋渡安忍着腿上的痛,往前跟着她跑,将伞拢在她头顶。

“妈,妈?”绒雪一只脚迈进门,一边大喊。

走进院子才发现母亲就站在院子里,正在门口挑伞,急匆匆地脚上还穿着拖鞋,披了件衣服就正准备往外走。

“阿雪!”母亲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绒雪,校服已经湿透了,又脏又带着血迹,上学的时候,她亲手给女儿扎的漂漂亮亮的马尾也散了,头发胡乱的披着,脸甚至也是肿的,鼻子和嘴角都有血迹还没擦干。

她一下子心痛的几乎站不住,气都一时间没喘上来。

“妈,妈!”绒雪和宋渡安立马冲过去扶着绒雪母亲回到屋子里的凳子上坐下。

绒雪一手掐着母亲的人中,一手帮她顺气,她使劲忍着眼泪,她知道自己如果哭了,母亲会更担心难过。

于是她努力扬起声调,努力将嘴里的有点奇怪的音调说的字正腔圆:“没事妈,就是在巷子里跌了一跤,在雨里跌了一身水,我们班同学帮我站起来的,还送我回来呢,别看我我衣服脏,身体没事呀。”

母亲伸手轻柔的拨开遮挡住她脸颊的黑发,颤抖的轻抚她肿起来的脸颊,突然就锤着自己的胸口痛哭起来:“阿雪,我的阿雪,是妈不好,妈该去接你的,是我不好,全都是我不好,我们家阿雪,从小都又乖又聪明,老天爷啊,这些苦为什么不让我替她受啊,让我都替她受吧!”

绒雪拦住母亲锤向自己胸口的拳头,抱住母亲,没面对母亲,她终于也允许自己掉下泪来,她知道母亲想起来了一年前她出车祸颅脑受伤,导致内耳出血,后天性听力受损的那天,她踩在凳子上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母亲跌坐在医院的走廊,拉着医生的白大褂,无助哭泣的样子。

她捂住嘴,在病房里同样哭的泣不成声。她明白自己无法直视母亲的任何痛楚,那痛楚太重,她可以承担身体的一切疼痛,却不愿意看到母亲为她掉下来的任何一滴泪水。

就是那一刻,她下定了要考到南桂一中的决心。

而现在她又让母亲为她担心落泪,内心的愧疚和对母亲痛苦生出的悲痛让她不断的流下泪来,一边默默哭一边安慰母亲:“我真的好得很呀,妈不要哭了。”

宋渡安静静瞧着这一幕,他看到那个被他误解的于是红了脸生气的女孩,看到她面对危险倔强勇敢冷静的女孩。这些时候他都以为她会哭的,但她没有,而此刻,回到家里,这个他以为怎么样都不会哭的样子,看到了母亲担心她的眼泪,才默默流下眼泪。

宋渡安感觉到心里有点沉沉的闷痛,他从来不知道父母亲原来心疼孩子会心疼到这样的程度,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血缘是这样绕不开的东西。就像他从来不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亲子关系。

绒雪拉着母亲的手,一直在她耳边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被人认错人打了一巴掌,自己没看到路在水里跌了一跤而已,然后就被班上同学救了。

绒雪母亲终于冷静下来,看着绒雪在她面前蹦跶了几圈,拉着绒雪让她赶紧去换衣服。然后转眼看到还默默站在绒雪身边的宋渡安。

母亲看了眼宋渡安,发现也是浑身湿透了,脸上还带着伤,于是把绒雪几件宽松大码的睡衣和睡裤递给宋渡安,让宋渡安进客房也赶紧把衣服换掉再说。

宋渡安对于这种善意无所适从,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被绒雪母亲推着进了屋。

绒雪母亲看见俩孩子都进了屋,才想起是不是没关门,走出房间进了院里,她才发现门已经牢牢关好了。

绒雪去洗澡了,宋渡安换好衣服正所在客厅。

“饭还没好,孩子你换完衣服了,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绒雪母亲拉着宋渡安坐下,绒雪和绒雪的母亲都有一种近乎朴实的善良,那是一种出发点论迹不论心的善意,这种善意对宋渡安是很陌生的,眼前人的笑就是笑,哭就是哭,全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表达,不害怕误解和隔阂,没有话中有话和勾心斗角。

绒雪母亲给宋渡安脸上和腿上的伤口涂了碘伏,又贴了创可贴。有点慈祥又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家里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只能先这样处理一下,明天天亮了我再去药店给你们买得别的。”

宋渡安摇了摇头,看着那张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很漂亮,但现在已经有着细纹和皱纹的中年女人的脸,他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拉着他不让他走的善良贫穷的母亲。

感受到一种再也没能感受到的心里充盈着安心和温暖的气息,使得他有些无措,他说:“这就很好了,不用麻烦了。”

绒雪洗完澡换好衣服推开门,点点就和她一起从屋里出来,绕着她打转。她看了眼钟表,都十二点了。

然后视线落在坐在沙发上和母亲坐在一起的宋渡安,穿着她那件粉嫩的还画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本来她穿上身是很宽松的,结果在宋渡安身上却紧身的不行,上身胳膊四分之一漏在外面,腿上小腿三分之一漏着。

于是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阿雪洗完了,孩子你进去洗吧,小心别碰着头和伤口,记得避开创可贴啊。”绒雪母亲拍了拍宋渡安,递给他一块毛巾:“干净的。”

“啊好,谢谢……阿姨。”宋渡安接过毛巾,路过绒雪的笑声往浴室去。

母亲坐在沙发上,招呼绒雪也坐在沙发上,拿着碘伏往绒雪有点破皮的嘴角和手心一块轻轻涂着,点点也跳上沙发,窝在绒雪怀里,哼唧唧的叫。

母亲上完药,严肃的看着绒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绒雪不愿意让母亲为她担心,于是就再手机上打字:“就是一个女生认错人了,我下课走在巷子里,你也知道那那么黑,那女生拉着我甩了一巴掌,然后我又没站稳才摔在水里,正好我们班那个男生过来,把我拉起来,结果那女生发现打错人了,还跟我道歉,还给我鞠躬了呢。真没别的事,要是别的事,至于就这一点伤吗?”

绒雪笑嘻嘻的,企图打消母亲的疑虑。

“那那个送你回来的小伙子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母亲问。

绒雪很理直气壮的说:“他们家有钱不学无术,成天出去玩打架什么的,有点伤不是很正常吗?”

母亲不太相信,带着点祈求的语气:“有任何的事一定要跟妈妈说,你自己解决不了能解决的都要告诉我。”

绒雪看着母亲的眼睛很重的点头。明白两个人都是为对方好,只不过行动会错位。

宋渡安站在绒雪家的浴室里,是那种很普通的家庭浴室,跟别人家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从小住在别墅的宋渡安,还是有点束手束脚,但他对于好人,从来都是很礼貌的,他看了看洗漱台子上的沐浴露,全是粉嫩的什么樱花香气,紫色的薰衣草香气,还有什么身体乳,磨砂膏。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什么也没用,冲了一下很快就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绒雪母亲没在客厅,只有绒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小狗玩,电视节目传来的声音和厨房里丁儿郎当的声响,显得格外温馨。

他坐在沙发上,那只小狗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立刻从绒雪怀抱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低吼来。

绒雪笑了一下,用手捏住那只狗的嘴筒子,宋渡安伸手摸了摸它,它立马就仰倒在宋渡安身边,袒露着粉肚皮蹬腿。

“我告诉我妈,是遇见一个女孩认错人打了我一巴掌掉进水里。”绒雪写在纸上递给宋渡安。

宋渡安手里捏着那张纸,没看上面的内容却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绒雪看他一眼,宋渡安额前的黑发还湿着,湿漉漉的,正挑眉看她,带着点揶揄的味道。

绒雪扯过那张纸写:“说了你们又听不懂。”

宋渡安皱眉,虽然绒雪的发音是很怪,也不流畅,但仔细听的话是可以听懂的。

于是他说:“我能听懂。”

绒雪转过身来看着他:“真的吗?”

她头发刚吹完,没扎起起来,柔柔的顺着她肩膀披散下来,眼睛亮亮的,带着点努力压制的喜悦看他。

很漂亮,漂亮到宋渡安看着她的眼神都闪躲了一下,欲盖弥彰的去摸小狗的毛:“真的。”

绒雪没高兴很久,就想起来李西子的家就在她隔壁的事,于是她写在纸上,递给宋渡安:“李西子家就在我们隔壁。”

宋渡安接过纸看到上面的字就皱眉,问绒雪:“平时只有你们俩人在家吗?”

绒雪点了点头。

宋渡安皱眉:“现在这里很不安全,李西子是亡命之徒,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绒雪看了眼厨房里正在忙碌为他们俩热饭的母亲,她写:“是不是应该告诉母亲真相?”

宋渡安点头,冷静的说:“我在外面有一栋别墅,我自己住的,在事情没结束之前,你和阿姨先暂时搬到我那里去吧。”

绒雪听了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脸看他,写:

“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宋渡安垂着头,像在思索什么,半响说:“是不是我不说出理由,你就不会接受我的帮助?”

绒雪点头。

宋渡安下意识去摸口袋想掏出一根烟,却发现自己穿的粉色睡裤,于是作罢。

他静静地看着绒雪说:“我们是一样的人,而且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母亲,但我没能留住她。”

说得很简短,但绒雪几乎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她终于明白,她之前从宋渡安身上感觉到的那种混不吝和沉寂的割裂感是从何而来。

宋渡安站起身,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小小一团的绒雪说道:“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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