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果然,往东边走了十来里路后,找到一处不大不小的绿洲——一片沙棘林围着的十丈方圆,一人深的水泡子。
连日赶路所带来的身体上的疲劳和酸软,使得人们在见到绿洲的那一刻,从脑海里涌出来兴奋、倦怠和懒惰。既为找到水源而高兴,又恨不得立刻躺倒在绿洲边的草地上一动不动,卸去所有大睡一场。
商队没有向导,辨别水源是否干净无毒都是由蒙尘骁来做,他仔细勘察了水泡旁边各种蹄印和水泡子旁边植物,判断此绿洲的水源干净无毒,还连通着地下暗河并非死水,众人大声欢呼!
……
在驼队到来前,机警的动物们早就离开了水源地,人们得以独占绿洲。商队中的人忙忙碌碌,每到达一处休整地后,他们总是会第一时间卸下驼背上的货物,让它们得以喘息,妖化的骆驼只是体型比较大,脾气还是一样温和。
钟离沁也将白旋风放开,它自会去饮水和找些枯草树叶打牙祭。
找到一处人少处,钟离沁蹲到水边,鞠一捧水将脸埋进去,刺骨的凉意不仅让人清醒,还使得整个人仿佛脱掉一层痂垢,轻松不少。
走路还有些摇晃的小宝儿,学着钟离沁,想用小手掬起一捧水,却因为手短脚短,需要使劲将屁股抬起,钟离沁看着他可爱的模样,不由失笑。
残阳照过来的金光,打在湖面上,碎裂成金色鳞片。
钟离沁抱起差点儿栽倒水中的宝儿,指给他看。小人儿发出噢噢的惊呼,双手朝前挥舞抓握,好似伸手能够到金色小鱼一样。
不远处整理柴火的殷茹,听到儿子久违的笑声,抬头看到这一幕,心下惊叹,原来云梨妹子这么好看!
护卫和胡商们也一边忙碌一边看钟离沁,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钟离沁除下面纱。有人看着抱着孩子的钟离沁思念起家中娇妻幼子,有些糙汉子,见钟离沁如此美貌,互相锤锤肩膀说笑打趣几句,时不时哄笑几句。钟离沁纳闷他们在说什么?还时不时看着她,低声哄笑?
这时,殷茹过来接过小宝儿。“阿梨,咱们一块儿去林子里捡点木柴吧?”
钟离沁以为殷茹有些不方便的事儿需要去沙棘林中解决,就和她一起走了。
……
这时节,沙棘叶子掉光了,零星一些黄色的小果挂在高处的枝头。钟离沁摘下两三颗,交给小宝儿。三岁的小宝儿十分瘦弱,身体还很是虚弱,多数时候殷茹都抱着他,他也不太爱说话。就最近几日,风寒好了,跟着商队也能吃饱,才长些肉,活泼起来。
殷茹把他放在地上,他摇摇晃晃的走几步,接过钟离沁手中沙棘果,“谢……谢姨……”,殷茹教导过宝儿,要叫钟离沁为姨姨,虽然小家伙口齿不清,还是很懂礼节的表达了谢意。
钟离沁摸摸他的头,看宝儿把沙棘塞进嘴里,酸的眉毛眼睛皱到一起,却不舍得吐出来。逗的殷茹笑了起来,露出白牙,这时候能看出宝儿娘年龄也不大,只是蓬头垢面,憔悴干瘦。
沙棘果十分滋补,就是味道很酸。见宝儿能接受,钟离沁又运起轻功,从高处枝头给宝儿摘了一小捧,让他带着路上吃。
又问宝儿娘:“阿姐,刚才是有事吗?”
“没有没有,阿梨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吗?”人后,茹娘也放松一些,笑着问。
“阿姐,为何这么问?我确实是第一次和商队同行。”
“刚才那些男人们,大概是想去水边梳洗,所以啊,咱们就先进林子避一避吧。”
原来如此,钟离沁自己每天用灵气清洁,倒是不觉。商队里的人路上走了许久,又刚经历一场战斗,见到水源自然想清洗一下。这时,水边众人哄笑声传都到树林中来了。
“阿梨妹子,之前你问我后不后悔来到关外。现在我倒是能回答了。”殷茹笑了笑,突然和钟离沁说起来之前她问过了一个问题,后不后悔出关?
“你看外面这些人,真是提的起放得下。半日前,他们的同伴死了,骆驼死了,把死去的埋了,活着的人就放下了……倘若我这一趟找不着我丈夫,我就找个人嫁了,总能带着宝儿活下去。”
她看着宝儿,温柔的笑着。这个历尽千辛万苦的女人,在夕阳的光影下好似在发光。后不后悔出关?不悔的……经历过一番生死,好似也更多些勇气,如果钟离沁再问之前的那个问题,她的答案变了。
她牵起宝儿的小手,“宝儿,咱们去捡柴火好不好?”
小宝儿糯糯的答:“好!”
钟离沁觉得胸中闷气稍清,也跟上去,专心的寻找干枯的树枝,慢慢的和宝儿母子走散了。走着走着,竟发现一丛枯草上,伸出几根茎,茎上开着紫白色的小花。
钟离沁蹲下来看着这几朵小花,颇觉奇异。如此干冷?这小花竟还开的饱满鲜艳。
“这是一种野菰,别名酒壶嘴,你看它像不像酒壶?”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汉话讲的非常标准。
钟离沁回头,是叫阿弈的少年!
识海中的灵珠轻轻晃动,这家伙!?钟离沁心中哭笑不得,美景美食、俊美男女、人间烟火……碰到它喜欢的,它就会欢欣雀跃,钟离沁与它灵感相通,想不被它影响都不行。
一路上,商队众人都是灰头土脸,头巾遮面,现在眼前的人,圆润的脸上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的,鼻梁高挺,双眸明亮,笑容如暖阳一样。
显然是“元丹”喜欢的长相。
“哦,原来是叫酒壶嘴?还真有些相似。”钟离沁回过神来。
“嗯,这种酒壶嘴在草原上很常见…傅姑娘,之前沙匪来的时候,多谢你出手救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不用谢,受伤的人治好了吗?”
“治好了,多是一些皮外伤,已经敷上药了。”
钟离沁不知他为何找过来,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蒙尘弈摸摸鼻子,之前鬼使神差的,他居然跟着众人剃了胡须。钟离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现在这种光裸让他有些不自在,好似有小虫轻轻落在面上。
他看着钟离沁的眼睛,问道:“傅姑娘,你没事儿吧?下午的时候,我看你好像有些不舒服……”
“没事儿,我只是……不太习惯。”钟离沁又想起人血喷溅到脸上手上那种黏腻的感觉。下意识搓搓手指,胸口如有搬不开的石头压着。
她最后一箭射死的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以钟离沁的眼力,好似能看到他脸上的绒毛,十岁或者十二岁?比眼前的阿弈还小一些…然而那个少年举着的弯刀已经凶狠的砍向一名胡商的脖子,否则钟离沁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松开弓弦射出那只箭。
“在草原上,一年水草不丰,就能饿死无数的牲畜和人。劫掠一个商队,也许就能养活三四个部族,让他们度过一个寒冬。所以,为了活下去,只怕接下来,我们遇到的沙匪里各种人都可能会有,老人、女人、孩子……”
“原来,他们都是牧民……”钟离沁喃喃道。
“是,我们都是牧民,我们回到部族也需游牧,有的阿兄家里还有媳妇孩子等着。你杀死了一人,也救下了一人和一个家!所以,你无需自责。”蒙尘弈正色道。
“你们的部族?是在哪里?”
“我们…”
“阿弈,回来!”仍是满脸胡须的蒙尘骁冷声打断了阿弈。
“走吧,他们已经燃起了篝火。”阿弈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对钟离沁道。
……
那边不少人已经燃起篝火围坐一堆,有人在搭简易的炉灶,看来是要生火做饭,有些人还在水边清洗,顺便让骆驼饮水,各有各的忙碌。是啊,这条路上的人,都在以不用方式挣扎求生,没空悲伤。
得到了殷茹委婉的劝解和少年的安慰,钟离沁感受到一丝暖意,这支商队中有很多温暖的人啊。只是那个人还是有些冰冷……
钟离沁看了看坐在火堆旁的那人,他离那么远,还能听见阿弈和她的谈话?
她只是随口问了阿弈少年一句,就被他打断了,难道他们的来处是个秘密?她并不是非要知道,不能说便罢了。
阿弈尴尬的挠挠头,“傅姑娘,天黑了有些凉,赶快去火边暖暖身子吧……”钟离沁点点头,带上捡到的枯枝,“那我去叫回宝儿。”
远处的那鲁,看着大变活人一样的蒙尘弈,差点惊掉下巴,小阿弈何时也这么讲究了!?向来标榜男人就该留胡须,一切向他阿兄蒙尘骁看齐的小阿弈,这回倒是剃的光溜溜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他古怪的看看去找人的钟离沁,又看看静立原处盯着她背影的蒙尘弈,啧,啧……年轻就是好啊,累了一天,还能如此神采奕奕,打扮的油光水滑的去开屏……就是不知道这棵铁树什么时候能开花!话痨就是话痨,哪怕嘴未动,他看着坐在篝火旁不修边幅、不动如山的蒙尘骁,心里已经将这些话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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