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琉璃王的寝宫，烛火在微风中摇曳，缩在门口守夜的小太监冷的频频打哆嗦。张公公给他们俩一人一条毯子，才放心的离开。
“好好守着。”
夜一点儿月光也没有，阵阵冷风吹来细雨，拍打在寝宫前的台阶上，被风吹过留下一层薄冰。这个夜，似乎比平时冷些。
黎嵩感觉到身子怎么睡都是冷的，迷迷糊糊之中他坐了起来。殿里的烛火有点儿暗，只有批阅奏章的案台格外明亮些。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在案前忙碌，他举手投足，尽是帝王风采。
“莫......莫离？”黎嵩吓得坐在床上，动弹不得。
不，不可能是莫离。莫离已经死了，离国现在是他的儿子做主，是幻觉。
黎嵩眼前的莫离二十多岁的年纪，而他已经半百，二十年前的记忆全数被拖了出来。
“黎嵩，无双好吗？”莫离不知何时到了黎嵩床前，像他生前一样，问的语调很是温和。
黎嵩吓得半死，他哪里敢回答这个问题？
“孩子呢？”莫离跟无双有个儿子，是琉璃国名正言顺的储君。
黎嵩吓得滚到床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
莫离依旧风度翩翩的看着他：“你不知道？你不是答应等孩子长大了就禅位给他？如今孩子哪儿去了？你要立谁为太子？”
黎嵩拿起枕头朝着莫离丢了过去，枕头丢到了地上，惊动了门口守夜的小太监。
“来人，来人！”黎嵩闭着眼睛拼命挣扎，小太监上前轻轻摇醒他。
“大王。”
黎嵩坐起身子，看着空旷的寝宫，看着丢在地上的枕头，他是在做梦，松了一口气。
“弄碗参汤来。”黎嵩吩咐。
黎嵩起身，光着脚走向盛放奏折的桌面，那位子没有任何人，他果然是在做梦。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梦到莫离？难道跟那个承诺有关吗？
“把国师叫来。”黎嵩说。
墨水寒深夜被叫进王宫，黎嵩披头散发坐在寝宫的椅子里等他。
“臣，墨水寒，参见大王。”
黎嵩摆摆手：“国师不必多礼。本王今晚做梦，梦见一个故人，跟我提起无双公主的子嗣。这么多年，本王始终不安，感觉那孩子还活着。”
墨水寒行礼：“莫离已经死了，谁还能证明那孩子是殷家的骨肉？是生是死，重要吗？”
黎嵩想了想觉得墨水寒说的有些道理：“朝中老臣皆是殷家旧臣，若是这个孩子在立储期间冒出来，怎么办？”
墨水寒叹了一口气：“大王的担忧的很有道理。”
黎嵩说：“本王如果要立自己的子嗣做储君，朝中恐怕又要议论纷纷了。”
墨水寒说：“前朝无双公主的确是一代明君。但是，她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她的国家和子民，就这一条，她的子嗣，不配跟大王争。大王接手琉璃国二十年，这些年琉璃国面临一次又一次离国的挑衅，都是大王扛过来的。所谓旧臣议论，在臣看来，大王多虑了。旧臣若是心怀前朝，也不会举荐浅公子为太子了。”
黎嵩觉得墨水寒说的很有道理。
“国师认为，阿浅可以担当太子重任吗？”黎嵩问。
墨水寒行礼：“浅公子是大王的儿子，能不能担任太子重任，大王心中自有公断。微臣尊重大王的选择，尽力辅佐。”
黎嵩披上衣衫走下高台来到墨水寒的身边：“国师更希望是阿浅吧？”
墨水寒跟黎嵩保持了一点距离：“微臣举荐浅公子，是有私心才对。”
黎嵩看得出墨水寒没有骗他，墨水寒也的确带着私心。至于这个私心是不是黎嵩想的，那就不关墨水寒的事儿了。
黎嵩极其看重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形象，生怕被人们拿来跟殷家历代君王做对比。稍微做的不好，就会被人诟病。群臣反对他立王夫人为王后，就是因为王夫人是妾，没有给琉璃国留下半点功绩。黎嵩不顾黎勤两手空空，偏袒至极的给了他一个宸王的头衔。黎嵩料到有人会说闲话，却没想到传到他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什么？王夫人要当王后？”黎嵩被这样的流言着实吓了一跳，他很清楚，王夫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坏事儿，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计划，就算闹脾气半路反悔，也不会不打招呼。
“一派胡言！”黎嵩气的将奏折丢在了地上。
“给我查！这话是谁说出来的！我扒了他的皮！”黎嵩气的浑身颤抖。
杨娅拎着王夫人身边的贴身伺候的彭媛上了大殿，将她推倒在黎嵩面前。
“大王不是要严惩流言之人？臣妾给您送来了。”杨娅说。
彭媛被杨娅用力一推，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连忙跪好。
“大王，奴婢冤枉！”彭媛说。
黎嵩头疼，杨娅把彭媛丢到大庭广众之下，王夫人还不得随后就到。果然，还没等黎嵩喘口气，就听到王夫人哭闹喊冤的声音。在黎嵩殿里议事的众臣，脸色微变。
“大王！杨娅这个......”王夫人刚想骂人，见到太傅，国师，将军，大臣站了一屋子，那句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词儿硬生生咽了回去“夫人，把我房里的人，揪到您这儿来了。臣妾冤枉，不知怎么得罪了夫人。”
杨娅开口：“京城上下盛传，王夫人要做王后娘娘了。大王何时授意啊？”
黎嵩说：“并无此事。”
杨娅给足了黎嵩面子：“臣妾当然知道不是大王授意，否则大王岂不是负心薄幸厚颜无耻之人？所以臣妾必须彻查，谁在诋毁大王名声！”
黎嵩尴尬的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频频摇头，看起来柔弱非常。
杨娅指着地上跪着的彭媛说：“说起王夫人当王后，就跟另一个流言息息相关。日前大王质疑臣妾清白的事儿，可还记得？”
黎嵩皱眉：“误会一场，提来作甚？”
杨娅说：“大王与臣妾是结发夫妻，臣妾岂有怨恨大王的道理？你我伉俪情深，误会说开，也就罢了。但是，造谣大王原配失德，这样的罪名，传出去，我杨娅要如何面对琉璃国的子民？浅儿颜面何在？所以，臣妾必须彻查是谁故意造谣！大王不会怪我吧？”
黎嵩怎么可能怪杨娅彻查？只能点点头。
王夫人躲在侍女身旁，连看杨娅一眼都不敢。
杨娅说：“彭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证据说本宫跟莫离私通？你可知，莫离是什么人？”
彭媛是王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一辈子没离开过琉璃国，她哪里知道莫离是什么人？被杨娅这么问，彭媛自然是答不出来的。
“莫离是离国的君主，离国百姓心目中的明君。你造谣之前，应该多读点书，了解一下莫离的为人。离国君主莫和，就在琉璃国作客，我请他来此，今日你就跟他当面对峙，看看他如何处理你这个污蔑他父王的贱婢！”杨娅说。
黎嵩知道事情搞大了，这个时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大王！彭媛冤枉！”王夫人哭哭啼啼的哀求。
杨娅甩手给了王夫人一巴掌：“她造谣本宫私通的时候，本宫可冤枉？！”
王夫人捂着脸颊，不敢回嘴了。
这时，莫和带着李思气势威严的走进大殿。
黎嵩怒喝群臣：“你们先退下！”
“微臣告退。”
杨娅扬声道：“退什么？大王敢信贱婢的谣言，还没有听谣言的勇气吗？文武百官在这儿看着有何不妥？遮遮掩掩作甚？让人说我杨娅私通离国？！”
莫和笑道：“这是什么情况？淑仪夫人为何如此气愤？您找我来是看您夫妻吵架的吗？”
杨娅给莫和行礼：“大王，本宫是请您来评理的。”
莫和坐下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本王不好管夫人的家事。”
“如果此事跟先王有关，您也没兴趣听听？”杨娅问。
莫和来了兴趣，也收敛了笑容：“父王驾崩，尸骨未寒，不得亵渎。”
杨娅行礼：“本宫在离国深受大王厚待，本宫和浅儿感激不尽。大王父王母后皆是高尚之人，离国上下亦是礼仪之邦。我与浅儿虽为质子，却不曾受过任何欺辱。”
莫和笑道：“那是自然。父亲交代的，本王自当尽力。”
杨娅看了跪在地上的彭媛一眼，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了莫和。
“大王可认得这枚玉佩？”
“不认得。”莫和瞥了一眼，这等次货，怎么可能是什么入眼的东西。等等？莫和伸手拿起那枚玉佩，玉佩上赫然刻着莫离的名字“此等次品，怎么会有父王名讳？”莫和伸手一摸：“还是新刻上去的。”
杨娅说：“这是大王送给本宫的定情信物。”
莫和一把拍碎了玉佩：“一派胡言！我父王一代明君，从不拈花惹草。夫人慎言！”
杨娅指着地上的彭媛：“贱婢彭媛，你可听见了？”
王夫人看到莫和震怒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三魄，哪里敢帮彭媛说话。
彭媛说：“大王饶命！此事是王夫人安排，让大王厌弃淑仪夫人才会出此下策。”
“厌弃？本宫可是大王原配，污蔑本宫失德，襄王就要蒙羞！大王废了我，王夫人就能扶正！宸王顺势升为太子，理所应当啊。”杨娅顺理成章的推测，让彭媛哑口无言。
莫和怒视黎嵩气的直呼名讳：“黎嵩！你想扶正妾侍，本王懒得管！诋毁我父王清白？你好大的胆子！”
百官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这种污蔑的确过分了，莫离已经死了，还落下欺辱质子的罪名，实在让人难以直视。
王夫人怒道：“胡说！我哪儿有那个胆子？是你一意孤行，我就是个没注意的，哪儿知道轻重啊？”
杨娅怒视王夫人：“王岚，你作为大王宠妃，为了诋毁我这个原配，真是所用不尽其极。你以为大王会因为此事厌弃我吗？你的夫君，是琉璃国的王，不是小人。这种禁不起推敲，禁不起对峙的谎话，只会断送夫君的名誉！彭媛是你的人，污蔑原配夫人，污蔑离国先王，污蔑国君，你说，该如何惩治？”
王夫人哭着跪在黎嵩面前：“大王，看在我侍奉您二十年的份上，饶了彭媛吧？让她出宫自生自灭也好啊。”
莫和起身：“我离国先王何等君子，岂容造谣污蔑之人留存于世？大王若是宽容，留着此人性命，也没关系。那就请王夫人到我离国作客，与我母后说说今天的绯闻如何？”
王若芬是离国的太后，莫离的妻子，她岂容污蔑莫离的人有好日子过？
黎嵩护不得，只能给了王夫人一巴掌：“糊涂！这等贱婢，拿你我夫妻情分来护？值得吗？”
王夫人捂着脸颊，只有哭的份儿。
黎嵩说：“拔了她的舌头，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杨娅满意的松开已经吓晕的彭媛，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黎嵩怒视杨娅，却说不出怪罪她的话，毕竟他做了小人，轻信了谣言。黎嵩唯一看轻了杨娅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她睚眦必报的揪出凶手，在文武百官面前，当着离王的面狠狠给黎嵩上了一回紧箍咒。黎嵩想要扶正王夫人，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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