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七年三月二十,酉时三刻。
晋昀长公主叶槿容垂眸望着掌中温润的墨竹白玉簪,这枚三年前大婚时,驸马温之言亲手簪进她鬓间的物什,此刻倒像块寒冰,凉意顺着指节缓缓渗进血脉。
就像今晨京兆尹带人闯入相府时,温之言静立廊下,锁链加身的刹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穿过纷乱衙役,最后落在她身上时,浸透骨髓的冷。
三年夫妻,他们之间不曾有情。
更何况,近日街头巷尾的流言,无一不在议论,既是当朝左丞又是驸马的温之言,竟欲纳教坊司一乐师为妾。
因此,这枚簪子此刻在她看来,成了最刺眼的讽刺。
外头骤雨前的闷雷滚过琉璃瓦,与府中奴仆惊惶的私语形成了一种诡谲的和鸣。
他们目光闪烁,仿佛在等待叶槿容摔碎满室瓷器,或是即刻凤冠翟衣闯进宫城。
毕竟温之言是以“涉嫌谋害教坊司乐师”的罪名被押走的,而这名乐师恰是近日满城风雨中他要纳的妾。
可他们不知道,当纳妾流言甚嚣尘上时,棋盘上的黑白子早已落定。
叶槿容缓缓合上手中的发簪,随后,她抬起眼眸,望向窗外骤起的风雨,目光沉静如渊。
她知道,她该进宫了。
戌时的更鼓混着雨点砸在轿顶。轿帘翻飞间,一道闪电劈开夜色,照亮了宫门那如凝血般的朱漆。这让叶槿容想起了七年前先帝驾崩时,皇兄叶景渊踏着御阶血泊走向龙椅的场景。
此刻他暴怒的诘问穿透雨幕:“你身为长公主,竟为一个身负杀人重罪的外臣威胁朕,此举实乃大不敬。”
“他是左丞温相,亦是当朝驸马,且并无杀人之举,而是遭人栽赃陷害。”叶槿容的声音虽低,却坚定无比。
“放肆!”叶景渊怒喝道,“温之言杀害教坊司乐师一事,证据确凿,岂容你为他辩解!”
膝盖浸在积水里冷得发麻,但叶槿容却昂首望着门边,指出:“两月前,宫中盛传驸马欲纳此乐师为妾的流言,随后此乐师便离奇身亡。因此,此案实在过于巧合,即便有人证物证,也不得不让人怀疑。”
雷声隆隆,雨势渐急。
倾盆大雨中,叶槿容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五脏六腑蔓延上来,她强忍住不适,却见眼前的雨丝倏然断绝——一柄绘着蟠龙纹的油纸伞悬在头顶。
“三年前联姻温氏,原是为制衡外戚。”叶景渊的声音突然近了,带着几分她幼时熟悉的无奈,“你与他素无往来,何必......”龙纹皂靴碾过积水,停在半步之外。
雨水顺着叶槿容的发丝滑落,滴在她苍白的唇边,冰凉刺骨。她抬眸,声音轻却坚定:“臣妹只是不愿皇兄错失忠良,更不愿……您失去至亲胞妹。”
叶景渊眸色骤冷,指节在袖中攥紧,“你一再威胁朕,是觉得朕不会对你如何吗?”
叶槿容脊背挺直,眼中毫无惧色:“臣妹只是陈述事实,望皇兄明鉴。”
“好,很好!”叶景渊怒极反笑,“来人,取朕的剑来——”
风雨无停,愈发狂暴。
剑光映照着叶槿容的脸庞,显露出她无畏与决绝的神情。
叶景渊的声音在雷鸣中微微发颤:“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不惜与我为敌?”
刹那间,风雨骤歇,天地间只余二人沉重的呼吸与心跳。
然而,就在此时——
“咳!”叶槿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猩红刺目,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身形微微摇晃,却依然咬紧牙关,硬撑着没有倒下。
叶景渊见状,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仿佛被利刃猛然贯穿,原本汹涌的怒意瞬间消散无踪。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要扶住叶槿容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不过叶槿容却倔强地挺直了自己的背脊,抬头直视着叶景渊问道:“皇兄,可还记得元夕晚宴上,我无故吐血并晕厥之事吗?”
叶景渊的手悬在空中,最终缓缓收回,沉声回应:“自然记得,当时多位御医为你诊治,却始终未能查明病因。”
“元夕晚宴菜品繁多,共计四百六十三道,其中特制佳肴十七道,并有专为我而制的百花羹。”叶槿容自身侧石盒中取出一本文牒,解释道,“每道菜均经严格试毒后,方得呈现于宴。”
“一个时辰前,我自尚食局取得了晚宴菜品名录。”她顿了顿,“通过核对,我发现特制菜肴中...多了一道莲藕苏叶汤。”
叶景渊眼神微动,似有一瞬的凝滞。
“昨日午后,我尝了皇后亲手做的苏叶绿豆羹。”叶槿容抬眸,眼底映着雨夜的冷光,“回府后却感身体不适,症状竟与元夕夜晕厥时相似。至此,才知自己对苏叶过敏,幸而仅浅尝辄止,否则恐会重演那日之状。”
叶景渊沉声问道:“负责传膳的宫人现在何处?”
“死了。”叶槿容回答得干脆利落,雨水顺着她紧握文牒的指节蜿蜒而下,“不过这名宫人有一个好友,正是那名身亡的乐师。”
“哦?”叶景渊轻笑出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传膳宫人的身份,皇兄或许并不关心。”叶槿容抬手拭去唇边血痕,“同样,我元夕夜宴上晕厥的原因,亦无足轻重。因为皇兄要针对的,自始至终都是丞相。”
“若如你所述,驸马多次进出教坊司,意在探查你元夕夜晕厥之事。届时,朕再暗中处理此乐师,并设法栽赃于驸马,就能达到朕之目的。”
叶槿容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凝视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倘若朕言此事与朕无关,”叶景渊的声音突然沉入雨幕深处,“你当如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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