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深处,灯笼发出摇曳的微弱之光。
夜风轻拂,树叶随之发出沙沙的声响。
庭院内,青苔石阶在星光下闪烁着幽光;远处的假山亭台在夜色中朦胧可见,共同营造出一股孤寂压抑的氛围。
温之言孤身立于石阶之上,眼神沉重地望向远方。
那些与叶槿容共度的往昔岁月,如同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
此时,裴伦缓缓走近,他深知温之言对叶槿容情深义重,亦明了此次离别对温之言而言,如同一片笼罩在心头的无边黑暗,难以寻觅到一丝光亮。
突然,裴伦跪倒在温之言的面前,他低垂着头,声音里透露出一丝颤抖:“家主,其实夫人曾经怀过一次身孕…”
温之言听到裴伦的话,心中如被巨石猛地击中,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言语。他紧盯着裴伦,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再说一遍。”
裴伦悲痛地低下头,哽咽道:“夫人于前年您出城巡视之际,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但因暑热难耐导致胎像不稳。她担心您忧虑,便决定在胎像稳定之前暂不告知。
后来,皇上因西北兵权之事对您产生疑忌,夫人便入宫为您调解。出宫时,夫人偶遇城阳郡主,二人交谈甚久。然而,因此却…”
温之言听后,沉痛地开口道:“她那时之所以刻意避开我,不愿与我相见,竟是为了不让我承受丧子之痛。”他的语调凄怆哀恸,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在温之言深陷悲痛无法自拔之时,府外突然传来细微响动,打破了四周的寂静。他心中一震,手中玄光剑顿显寒光,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容。
裴伦亦觉此突如其来的异响,非比寻常,即刻警觉起身,紧握手中长剑,与温之言并肩而立。
稍顷,一道身影自深沉的黑暗中缓缓浮现。
其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容颜清俊如玉,赫然便是顾士谦。
温之言一见顾士谦,便挥剑猛攻,剑气逼人,剑光划破长空,迅猛地朝顾士谦而去。
顾士谦眼神骤冷,身形矫健如风,成功躲过了温之言的攻击。他迅速取出秋水笛,纵身一跃而起,只见秋水笛化作一道耀眼的蓝色光芒,裹挟着凌厉的劲风,迅猛地朝温之言刺去。
温之言眼神微凛,迅速闪避后,他手中紧握的玄光剑破风斩月,剑尖直指顾士谦咽喉,其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划破天际。
顾士谦欲躲避,却感受到剑气已逼近,在即将触及之际,他以一种险之又险的姿势侧身避让,玄光剑的剑气紧贴着他的脖颈划过,留下一缕青丝在风中轻舞飘摇。
二人对峙片刻,气氛顿时凝重至极。
与此同时,流萤台内,烛光摇曳不定,显得微弱而寂寥。叶槿容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双眼紧闭,而叶景渊则独自一人默默守在一旁。
半个时辰之前,许太医向他告知:叶槿容因过度伤思,导致经络受损、气血不畅,五脏亦受创,需经长期精心调理方能康复。
叶景渊轻抚着叶槿容的脸颊,年仅二十六岁的她,眼角已悄然浮现出细纹。她的容貌虽然依旧清丽,但昔日那种率性烂漫的风采却已难以寻觅。
终究是这个特殊的身份所带来的桎梏,逐渐束缚了她的天性,直至最终消磨得无影无踪。
“皇兄…”叶槿容双眸微启,轻声唤道。
叶景渊闻声,即刻转头向她望去,然而,眼角却泄露了一丝泪光。
叶槿容察觉后,不禁轻声问道,“你哭了?”
叶景渊以拙劣的谎言掩饰道:“只是…适才风沙入眼罢了。”
叶槿容并未拆穿此事,只是淡淡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也累了。这流萤台,皇兄以后还是少来吧!”
叶景渊垂下眼帘,回避了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对皇兄心存怨恨?”
叶槿容的眼神微微游移,轻声问道:“那么,皇兄是否对我怀有怨恨之心?”随后,她稍作停顿,继续道,“怨恨我始终未能对温之言赶尽杀绝。”
叶景渊低垂着双眸,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叹息着说:“你与他的身份终究有别……长痛不如短痛。”
叶槿容含着泪,微笑着轻声道:“是啊。”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叶槿容仰望着床幔,缓缓道出一段往事:“昭泰六年,秦王第三子,亦即嫡长子景渊在冀州降生,后成为当今圣上。十载之后,其嫡亲胞妹出世,得靖文帝赐名槿容。
因他们的父王常年征战在外,母妃又忙于王府事务,故年幼的胞妹多由嫡亲兄长照料,因此,他们兄妹情感深厚,非常人所能比拟。岁月流转,二人逐渐长大,身份亦由王府世子和郡主晋升为皇室太子与公主。”
叶景渊静静聆听着她的叙述:“后来,皇室太子成功登基为帝,为了稳固皇位,他竟将嫡亲妹妹许配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权臣。自此,兄妹之间的深厚情谊在皇权的利益面前逐渐变得淡薄。他所追求的,已不再是那份对妹妹的悉心呵护,而是太极殿上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
叶槿容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陈述道:“温之言固然有欺我瞒我之嫌,甚至派人暗中监视我,然而,皇兄,您又何尝未曾有过类似行径?”
叶景渊凝视她片刻,随后移开视线,语带深意地说道:“或许你现在不理解,但将来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考虑。”他起身时,叶槿容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在两人都未曾察觉时,一滴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叶景渊走出流萤台时,恰逢萧太后的车舆到来,两人随即在外进行了简短而深入的交谈。
萧太后身上散发着淡雅的檀香,手持佛珠轻捻,对叶景渊正色道:“梁仁辅为一己私利,竟在关乎边境安危的粮草押运上暗做手脚,即便将其处死百次亦不为过。然处理国事须深思熟虑,权衡得失,因此,皇帝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儿子认为梁仁辅确实罪该万死,但不应因此波及朝中其他大臣。”叶景渊目光微沉,“更何况皇后还在,她与儿子是少年夫妻,儿子也不想做得太绝。”
萧太后轻抬玉手,示意左右退至三步开外,继而问道:“对于宁王之事,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叶景渊沉思片刻,郑重道:“宁王虽私自调动大军,但考虑到他在幽州围城时的卓越战功,故决定功过相抵,既不奖赏也不惩处。同时,鉴于宁王在朔州驻守多年,且幽州亟待重建,现调其负责整修事宜,以防忽兰来犯。”
萧太后点头表示赞同,并指示道:“定北侯已在西北驻守三载有余,尽管他与温韶有婿侄之亲,但在血脉关系上,他与你更为亲近。你应寻个合适的时间,安排他回京探亲,也好与你叙叙旧。此外,封廷已回京述职,哀家认为他平定西南叛乱有功,皇帝亦应适时授予其重任,以彰显其功勋。”
“今日儿子已下旨,任命封廷出任崇政院副使之职,主管西南地区军备事宜,并兼理京畿左右威卫及龙武卫相关事务。”
萧太后颔首回应,随后喟然叹息道:“你的这位皇妹,行事作风比你更为决绝,她对待温之言如此,对待你亦不会留情。哀家想,你们兄妹二人最近还是不见面得好…”
“你姨母自春初便缠绵病榻,哀家因诸多事宜未能亲赴阜州探视,现欲遣槿容前往慰问,皇帝意下如何?”萧太后询问道。
“一切全听母后安排!”叶景渊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此时,金全突然走近,试探性地开口道:“皇上,温…大人求见,说是…”
萧太后闻言,面色一沉,先回道:“他来做什么?是觉得对槿容的伤害还不够?你去传哀家的口谕,自即日起,不准他再见槿容。”
金全领命,正欲退下,叶景渊却出声叫住了他:“等等,朕亲自去见他。”随后,他转向萧太后道,“母后,这件事儿子自有主张,您还是先去看槿容吧!”
叶景渊说罢,便朝清宁苑走去。
当见到温之言时,他仅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为何会与槿容走到今日这一步吗?”
温之言双唇紧抿,并未开口回应。
叶景渊缓步上前,沉声询问:“你可曾记得槿容常佩戴的那枚玉玦?她是否曾向你提及,这枚玉玦是顾士谦给她的及笄之礼?”他眼神微转,进一步解释,“那玉玦确为顾士谦之物,不过并非赠予,而是给予。当年顾士谦遭贬谪外放时,槿容本想见他一面,但最后只见到了这枚玉玦。”
温之言听后,面露惊异之色。
叶景渊继续道:“自那日起,槿容虽贴身佩戴着那枚玉玦,却意在断情而非怀念。此后,顾士谦写给她的所有书信,她全部撕碎并投入火中,未曾看过一封。”
叶景渊直视温之言的眼底,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为了铲除梁仁辅,不惜以身犯险,甚至安排亲弟温之承假意失踪。无论你出于何种缘由,一旦槿容得知真相,她都将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温之言凝视着清宁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愁。
“我承认对她的了解不足,但她也未曾真正懂我。关于玉珏的事,我极为在意,她却从未向我解释,而且很多时候,只要她稍露疑惑,我便会坦诚相待。但她总是沉默,不问也不说,如同她失去孩子时一样,觉得无需告知我,便一直隐瞒。可我们毕竟是夫妻啊…”
叶景渊并未被此言打动,反而心生反感,“不要将所有过错归咎于槿容,朕记得温韶死后,你又派人监视槿容。不久后,司门监便离奇身亡。朕当时便猜测,你因一些不实消息,再次对槿容产生怀疑。即使你后来撤回了监视,并杀了司门监,难道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没有错吗?”
“你本就不信任槿容,温韶离世后,更是一闻风声便对她心生猜疑。甚至屡次因顾士谦与槿容的过往对她冷言相向,但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槿容和顾士谦真有什么,她又岂会倾心于你?”叶景渊指责道。
温之言默然伫立,神情复杂难测,良久之后方才猝然一笑。
叶景渊转过身去,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在感情上,今日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因此,朕希望你与槿容之间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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