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不要跳！！！这是六楼！六楼……”
一片荒凉破烂的烂尾楼里传来了一阵嘶吼，这声音实在是撕心裂肺，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导致尾音逐渐颤抖到无声，好像是在哀求，好像是在乞怜。
“秦现。”
在六楼的窗台上，一位少年正安静地端坐在上面，双腿并拢，双手自然地撑在窗台上，他背脊挺直地坐着，微微垂眸，铅灰色的天空让他的面庞晦暗不清，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宽松轻薄的白色短袖在风中鼓动，天空中微薄的光亮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影，而飘飞的衣摆和乌黑的发丝在狂风中又显得那样不羁，周身悲凉但又决绝的气息迸发而出，这幅光景，真像一副荒芜美丽的画。
他低头望着面前已在跪求的男人似乎有些无奈，莞尔一笑，轻叹一声后轻柔道，“秦现，谢谢你，但我该醒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呢。”
话音一落，这位少年加深了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后倒去……
而那位本跪在窗台前的男人迅速抬脚奔向窗前，但可惜，留给他的，只有少年微凉的指尖和一个深深的，缱绻的笑容。
——
“轰隆——”
夏季的雷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一阵巨雷过后，豆大的雨珠随之而来，它们竞相拍打在玻璃上，而肆虐张狂的大风又让雨珠偏离了方向，在玻璃上变成一道道如猛兽利爪般划过的痕迹。
与梦中相差无几的天气。
就像预告一样。
秦现蹙眉望着窗外的天气，内心不断翻涌。噩梦与现实正在不断交叠，曾经的一切依旧无法释怀。
“嘟嘟嘟——”
床头手机正在不停地震动。
他心绪烦乱地抓起手机，屏幕上助理的信息映入眼帘。
“秦总，创界科技的董事长回话了。上午十点，他愿意和您面谈竞标项目。”
H.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本台记者正在H市监狱门口为您报道。据最新消息，'一二·五爆炸案'涉案人员祁非疑似在狱中自杀，监管人员发现后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医务人员已进行紧急抢救......"
晚间新闻直播间正在插播着一条突发消息。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剩电视机里发出的荧荧幽光照着正坐在电视机前的闻林夕。他神情懒散地陷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看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报的新闻。
电视机里，记者身后的警察和医生正不断地从镜头前匆忙走过。
“但最后因抢救无效死亡，”记者微微一顿，“H市第一人民医院正在出具相关医学鉴定。”
之后镜头一扫而过，只有一秒的全景，但这一秒让闻林夕的瞳孔瞬间放大。
镜头扫过的警车部分透露出一角，可以看见有一部分被纯白色的布紧紧遮掩，闻林夕认得出来那是一具尸体。
毫无疑问，那具尸体生前名为祁非。
这条新闻仅仅持续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但足以让闻林夕今夜不得安眠。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拿起了茶几上的相框，关了电视就趿拉着拖鞋摸黑进了房间。
房间里厚重的遮光帘没有拉上，今晚的月亮有着不同寻常的明亮，或许是今夜恶人殒命。
月光倾洒在那幅相框上，照亮了照片里的每一个人。
爸爸儒雅，妈妈温婉，还有天真烂漫的自己。每一个人都对着镜头笑得那样明媚，谁又能知道看起来如此和谐美满的家庭也就此定格在了这小小相框呢。
妈妈自杀，爸爸死无全尸，还能有比这更烂的结局吗？
闻林夕轻轻抚摸着这张照片，即使过去十年，他也依旧满眼哀怨，满眼眷恋。
他闭了闭眼，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熟悉地在床头柜里摸索着磁带。
熟练地插上磁带，按下播放键，滋滋啦啦的声响从里面传来。
“是，我承认一切罪行，我进行了一些违法科技操作，有人匿名举报了我，我只不过是想要在警察赶来前炸毁仪器，销毁证据罢了，但没注意炸药的威力，所以才炸毁了一整栋楼。”语气里不乏轻蔑和冷漠。
声音有些模糊但字字清晰地传入闻林夕的耳朵。
这是十年前一二·五爆炸案发生后祁非在镜头前说的话。
闻林夕面无表情，取出磁带，将磁带翻转一个面后又重新放回，再一次按下了播放键。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声音瞬间炸开，“我要翻供！爆炸案主谋是闻道和林因絮！和我没有关系！那一天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我不是罪犯，凭什么判我死刑！凭什么……”
他的嘶吼还没有结束，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中断了一切。
这是祁非在第一次庭审判决后在媒体前说的话，但很可惜，当时话还没有说完，镜头就被切走。
这两段录音是闻林夕在十岁时对着电视机录下来的，果不其然，在后来这两段录像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
那一场爆炸毁了不止他一个人的家庭，还有几十个因爆炸殒命的人。
后来警方介入调查，调查结果在当初看来已然明了。
爆炸地点是一家披着医院外皮但其实是作为南柯科技有限公司新项目的人体实验场所。那个新项目被命名为“南柯计划”。
南柯科技有限公司的创始人祁非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为了销毁证据又害死了几十个人。这样的恶魔死多少次都不为过。
但可惜事与愿违。
原本就应该当庭判处死刑的他，竟然就这么苟且地多活十年。
就因为他翻供了。
他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闻道和林因絮。
可惜他们都死了。一个可能因羞愧自杀，一个死在了那场爆炸里，最后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原本闻林夕以为他是受害者，但因为祁非的翻供让他的身份陡然转变。
他变成了罪人的孩子。
原本他并不相信，所以他等警察的调查结果，他等一个清白。
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无疾而终。
警方没有给出一个交代。
消息不知为什么被层层封锁，关于爆炸案的一切报道全部消失，而被引出的“南柯计划”相关消息也被全部屏蔽。祁非在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他的相关信息。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徒留下来的只有爆炸案受害人家属的悲愤欲绝。
但是现在，祁非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群众视野当中。
他依旧是该死的恶人。所以当人们知道祁非死亡的那一刻，他们总是欣喜的。
可是那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在接受审问时一脸淡漠的人能甘心自杀？
祁非临阵反水的指控，让他得以多苟活十年，也让闻林夕在十年间反复咀嚼着愧疚与怀疑的毒果。
他没有等来一个答案。
貌似那场爆炸对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让闻林夕的大脑出现了问题。
十岁以前的记忆几乎全部消失。只有零星几点碎渣，让他完全拼凑不出父母的模样。
他没法确定自己的父母是不是恶人。罪人儿子这样的名号让他太过于痛苦。他常常梦见爆炸案受难者来向他追魂索命。
他必须得知道真相，否则日日不得安眠。
现在机会来了。
被压了十年的悬案如今却被突然曝光，方式粗糙又潦草，就像恶魔特意给闻林夕留下了一个可以探寻真相的诱饵。但闻林夕甘愿咬钩——这是他等待十年的机会。
他会去探寻一切的真相。
夜色浓重，闻林夕仰面倒在床上。表面平静的躯壳下，正在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直到月光西斜，他终于疲惫地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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