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钟的福利院很安静。
外头的小摊贩也关门回家了，江有序蹲在院内老槐树边的花坛上，他接通了电话，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老李头先开的口。
“阿序，怎么没见你在微信群里，问我数学题啊？”
很熟稔的语气，除了嗓音有些失真外，和一年多前的老李头没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瞬间，江有序以为他跟老李头还在山里，还挑灯夜读，攻克数学难题。
原本那点愧疚引起的胆怯，散了个干干净净。
江有序食指习惯性的蹭了一下笔尖，隐隐带着笑意，回答道：“我都会了，老李头，你还不知道？有什么数学题能难倒我的？”
老李头哈哈大笑，嗓音是一如既往的爽朗。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然后放话，“你小子等着，等我回来了，瞧我能不能给你拿出难题来！”
江有序在老李头面前，没有对自个性格有任何遮掩。
他十分放松的伸了伸大长腿，仰头看夜空明月，少年人的桀骜尽显于凌厉眉眼：“好啊，我等着。”
老李头并未跟江有序多聊，大概是忙里偷闲给江有序打的电话。
谈话不过一小会儿，江有序就隐约听见有人说：“老李，开会。”
老李头高兴的哎了一声，然后跟江有序说：“我周天就回来了，小子，好好念书，到时候我给拿题回来，你做不出，可别怪我笑你了哈！”
江有序应下。
挂了电话后，江有序也没立马进去，而是定了个十分钟后的闹铃。
然后三两下，爬上了老槐树，坐躺在老槐树上，穿过层叠枝叶，看顶上明月。
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只可惜，他自个定下的十分钟闹铃还没响，江浪跑出来了。
似乎有点急，到处喊着：“江有序，江有序？！”
江有序：“……”
他往树下看，寻了一会儿，才是发现江浪站在距离老槐树四五米远的水龙头那儿。
这小子再黑下去，晚上怕是要找不着人。江有序在心里暗想了这么一句后，才出声：“什么事儿？”
底下的江浪一惊，顺着声音往上找，发现了爬上树的江有序。
“你怎么爬上树了？！”
江有序看了一眼手机，还差个五分钟，他也就没下树，如实回了江浪一句：“看月亮。”
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日子太苦了，就学会将每一份高兴的时间拉长。
可停在江浪耳朵里不一样！
自古以来对月都是思愁啊！
难不成，真失恋了？
江浪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在窗户那儿没瞄错，江有序真抹眼泪了。因失恋而闷哭，不想给人知道，还爬上树偷偷哭。
虽说之前心里还想着得阻止江有序网恋，可见他真给甩了，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只觉那个艾莉没眼光，江有序可比洪世贤长得好多了，不仅年轻，还聪明呢！
竟然敢甩了江有序，真没眼光！只配和洪世贤那种渣男在一起！
“江有序，”江浪仰头向上看，盯着身形修长的男孩，十分正经的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死吊一棵树！”
江有序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看月亮，引发了小黑皮那么多联想。
此刻，他是满头问号。
“什么玩意儿？”江有序看智障一样看向小黑皮，“你又喝假酒了？”
江浪眼皮子一抽，恼羞成怒道：“你怎么总揭人短呢？！我没说醉话！”
江有序呵呵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上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黑皮，喝了假酒发酒疯，一会儿抱着人说对不起，一会儿扒别人裤子，要别人老二唱歌，后头还非要跑到陵园去，抱着别人亲妈的坟，质问为什么不喜欢他。
江浪急了：“我真没说醉话！我就是告诉你，那什么艾莉跟你分手，是她瞎了眼！你、你别太难过了，以后好姑娘多了去呢！”
江有序：“……”
他现在想笑，非常想。
这个小黑皮，竟然把ALi这个备注，认为是个姑娘。他把老李头当做姑娘了！
还以为他是被‘ALi’甩了，难过得爬上树，对月垂泪。
叮叮叮——
闹铃响了。
江有序摁掉闹铃，干咳一声，把笑意全都压下去后，从树上跳了下去。
十一点四十了，他准备回屋休息。
经过江浪时，江有序拍了一下江浪的肩膀，靠近他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小黑皮，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去演小品啊？”
江浪：“！！！”
“江有序！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小黑皮声音有点大，都惊醒了已经睡着了的文婆婆。
文婆婆打开窗户，说了一声：“小狼，大半夜的嚷嚷什么呢？还不睡觉啊？”
江浪：“……马上就睡。”
睡是睡不着的。
但江有序自尊心太强了，死活不承认自己网恋被甩的事儿，江浪想劝，想安慰都无从下嘴。
翻来覆去到十二点，江浪摸出手机，进入淘宝app，下了一个单。
一个抱枕，印着他自个帅照的抱枕。
小时候，委屈没处说，就会抱着印着他妈照片的抱枕，把自己的心思讲出来。
没法对着真人说，就把抱枕当做倾诉对象！
这是江浪的经验！
付款下单，通知客服快递加急。
至于之前江有序交代的，买东西找他的话，江浪直接无视了。
这是给江有序准备的惊喜，惊喜怎么能提前说呢？
·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因连着吃完饭时间，对于女生来说，这可以让她们不必跟其他班学生在食堂上演难民抢饭；对于男生来说，这多出了不少时间，可以让他们打篮球。
体育老师是个大老爷们儿，怕热得很。
在操场上寻了个阴凉地，集合学生随便说了两句话后，就解散让学生自由活动了。
不少学生直奔小卖部，也有不少往教室去。
江有序本来也打算往教室去，他生物和英语这两门落课太多，得补上来。
只可惜才转身，江浪就逮住了他。
“是兄弟就一起去打篮球。”
江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酷酷的，但江有序能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紧张。
这是怕他不去？
江有序瞄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的一群男孩子，忍不住想，这小子是怕他不去打篮球呢？还是怕他否认是兄弟这句话？
没得出个结论，江有序也没打算让江浪没面子，便说：“我不会这个。”
江浪表明没什么大变化，但他的眼睛当即亮了。
一看就很高兴。
“没事儿，你先看我们打一会儿，我让大金在旁边告诉你规则！很容易学的。”
正准备去小卖部的金鸿博：“？？？”
篮球对于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来说，确实不难，但能打，和能打得好，是两种概念。
江有序在旁边听着金鸿博指着场内，根据实际情况讲完规则后，也没有立马上场。而是问：“有没有球给我试一下？”
金鸿博完成任务准备全身而退呢，听见江有序的话，他愣了一下说：“咋试啊？在边上拍球？不是，序哥，你直接上场试啊！”
“不行。”江有序不打没把握的仗，就像做题一样，不会的题，他宁愿空着，也不写错误答案上去。
金鸿博觉得脑壳疼，起身正要去体育老师那儿借个篮球时，篮球场上肆意展现灵巧与力量的江浪和两个人一起往地上倒。
江有序猛地站起来，本就凌厉的眉眼失去了虚假的温和，变得如凛冽寒冬一样咄咄逼人。
他没管倒做一团的两个人，快速走向单独摔在旁边的小黑皮，阻止了要扶小黑皮起来的同班同学，蹲在一旁问：“哪儿疼？”
江浪反应是快的，发现有两个人攻防间没站稳，往他这边撞过来时，他躲了。
但慢了一点，再加上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摔下来时，也抱住了头，头没撞到。
“没哪儿疼。”
江有序松了口气。
正要扶江浪站起来，旁边摔着的，被垫底的那个男生发出惨叫：“啊啊啊，疼死老子了！”
江有序瞄了一眼，看他扭向不太正常的脚腕说：“他腿可能折了，叫医生吧。”
一通兵荒马乱。
骨折那个学生被送去了医院了，手臂，手掌有擦伤的江浪则被江有序拖去了医务室。
江浪这小黑皮，之前刚见面的时候，又凶又猛，铁头功用得贼溜，跟不怕疼似的，现在只不过医务室的女老师擦个碘酒，就跟怕打针的小孩似的，偏开头，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还有眼泪被挤出来。
江有序低声问了金鸿博一句：“江浪，怕疼？”
金鸿博狭促一笑，示意江有序看女医生。
女医生很年轻，长得也不错。
“狼哥怎么可能怕疼，你忘了他发狠撞你的时候？那是怕疼的样子？”金鸿博挤眉弄眼后，低声说，“肯定是为了吸引宋医生注意啊！让这姐姐心疼啊！”
江有序：“……啧。”
区区小黑皮，竟然还会装弱吸引女医生的注意。
呵。
“江浪，”江有序看不下去，这小黑皮的样子太蠢了，“我校园卡呢？我去打晚饭。”
江浪是真疼，也不是生理上的疼。
就像小孩子打针，真得非常痛吗？不是，只是怵针。
江浪就是怵医生，医院。
连医生都怵，江浪觉得要表现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尤其是在江有序跟前，他不想丢这个脸。
他是忍了又忍，才没跳起来。
听见江有序要校园卡，要去打饭。
江浪连忙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给了江有序。
他裤袋里有两张，给的是哪一张，他自个也不清楚。
毕竟新的校园卡，看起来都一样。
“我想吃鸡排饭。”江浪说了自己想吃的，还对金鸿博说，“大金，你也去，等会儿我去食堂找你们。”
江有序看他迫不及待要二人世界，十分嫌弃道：“我看你适合吃鸡笼。”
骚.鸡得关在鸡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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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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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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