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试探与心跳

安安站在门口,抱着她的兔子,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那敞开的、温暖的衣柜隔层里。她的小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抱着兔子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松开了那么一点点。

江砚没有催促她,只是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清水。他倒了一小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指了指那个敞开的衣柜:“那里,灯可以自己关。”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他没有下楼,而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布料摩擦地毯的声音。接着,是“啪嗒”一声轻响,那盏小壁灯被关掉了。

江砚的心,像是被那声轻微的“啪嗒”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没有去窥探,只是无声地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厨房。

厨房里,一场新的战役正在等待着他。

林院长给的药茶方子和配好的药材包,还有那张写满了蒸米糕要点的纸,都摊在冰冷的石英石台面上。旁边堆着助理小陈刚送来的崭新蒸锅、竹蒸笼、电子秤、泡好的圆粒糯米…

江砚挽起昂贵的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看着那些工具和材料,像面对一个复杂的精密仪器。他拿出手机,再次翻出林院长发来的详细步骤,深吸一口气。

第一步:泡好的糯米沥干水分。他用漏勺小心翼翼地将雪白的糯米捞起,水沥得干干净净。

第二步:糯米放入蒸笼,水刚刚没过米。他拿起电子秤,像做化学实验一样精确称量着水和米的比例,反复确认了几次,才倒入铺好湿纱布的竹蒸笼里。

第三步:蒸锅加水,水量不能超过蒸笼底。他盯着水位线,一丝不苟。

第四步:大火烧开,上汽后转小火,蒸二十五分钟。他拧开燃气灶,幽蓝的火苗蹿起。他盯着手表,计算着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厨房里弥漫开蒸腾的水汽和糯米特有的清香。江砚像个最专注的学徒,守在炉灶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蒸锅上袅袅的白汽,时不时抬手看看表。他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一种莫名的紧张。

二十五分钟到了。他立刻关火。接下来是至关重要的——焖五分钟!绝对不能提前开盖!他死死盯着手表上的秒针走动,感觉这五分钟比一个世纪还漫长。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蒸锅里细微的“咕嘟”声。

终于,五分钟到了。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蒸笼盖——

一股浓郁的、带着竹木清香的米糕甜香扑面而来!蒸笼里,雪白的米糕静静地卧着,表面光滑细腻,没有塌陷,没有夹生!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成就感和一丝微茫喜悦的情绪瞬间冲上江砚的头顶!他看着那方完美的米糕,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他拿起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小块边缘,米糕温热软糯,散发着纯粹诱人的香气。

他顾不得烫,轻轻吹了吹,将那一小块送进嘴里。细腻、软糯、纯粹的米香在舌尖化开,带着竹蒸笼特有的清新气息。虽然寡淡无味,但这无疑是他吃过的最有意义的食物。

他立刻将蒸好的米糕小心地倒扣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雪白的方糕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接着,他拿出那个牛皮纸药包。

里面是几种干枯的草药:酸枣仁、百合、茯苓、还有几片他不认识的根茎。按照林院长写的步骤,他取了适量的药材,用清水快速冲洗掉浮尘,然后放入一个小巧的养生壶里,加入适量的纯净水。

启动药膳模式。壶里的水渐渐沸腾,药材在滚水中上下沉浮,一股微苦却带着清冽草木气息的药香,开始慢慢取代厨房里米糕的甜香,弥漫开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交织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

熬煮需要四十分钟。江砚将温热的米糕切下一小块,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碟子里,又将熬好的药茶滤掉药渣,倒进安安的保温杯里。温热的药茶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散发着安神宁心的气息。

他端着碟子和保温杯,再次走上二楼。站在那扇虚掩的房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

房间里只开着那盏小小的壁灯,光线昏黄而温暖。敞开的衣柜隔层里,安安蜷缩在柔软的米白色地毯上,怀里抱着兔子玩偶,似乎睡着了。

她的身体微微起伏,呼吸均匀。小脸在柔和的灯光下,褪去了医院里的病态和惊恐,显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稚气的安宁。她的一条小胳膊露在外面,上面结痂的伤痕在灯光下像暗红色的地图。

江砚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他将盛着米糕的小碟子和装着温药茶的保温杯,轻轻地放在衣柜隔层的地毯边缘,触手可及的地方。米糕温热的香气和药茶清苦的气息,在小小的空间里氤氲开来。

他蹲在衣柜外,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模样。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纤弱稚嫩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那只破旧的兔子玩偶被她紧紧搂在怀里,左眼深蓝色的刺绣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外。只有安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和那盏小壁灯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电流声。

江砚看着,看着这个他一时兴起带回来、却差点被他无知和疏忽毁掉的小生命。看着她此刻毫无防备的睡颜,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庆幸、后怕、笨拙的成就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柔软情绪,悄然填满了他长久以来空寂的心房。

那感觉,比他完成任何一部备受赞誉的电影,获得任何一座闪亮的奖杯,都要来得更真实,更……有温度。

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

睡梦中的安安,似乎被米糕的香气或药茶的气息轻轻扰动。她无意识地动了动,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不安。一只涂着药膏的小手,从兔子玩偶身上滑落下来,无意识地摸索着,似乎在寻找某种支撑或慰藉。

那只小手,在柔软的地毯上摸索了几下,指尖,轻轻地、极其偶然地,触碰到了江砚撑在柜门外地毯上的、一根微凉的指尖。

只是极其短暂、极其轻微的一下触碰。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江砚的身体,却像是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猛地僵住了!

那只小小的、带着药膏微凉触感和一点残余红痕的指尖,只是轻轻擦过他的皮肤,一触即分。安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脸重新埋进兔子玩偶的怀里,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砚却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死死地、难以置信地落在自己那根被触碰过的指尖上。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很轻,很短暂,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心底那片刚刚被撬开缝隙的冰湖里,激起了第一圈清晰而剧烈的涟漪。

那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滚烫的温度,瞬间席卷了他四肢百骸。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只被触碰过的指尖,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那里,一颗沉寂了二十八年的心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有力的节奏,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咚……咚……咚……

像擂鼓,像苏醒的春雷,沉闷而坚定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也回荡在他空寂了太久的灵魂深处。

拆掉冰冷的柜门,铺上柔软的地毯,点亮一盏小小的月亮灯——那个曾经危险的“堡垒”,终于变成了一个可以安心躲藏的“巢穴”。

笨拙的改造,是他无声的道歉,也是守护的第一步。而当那只涂着药膏的小手,无意识地、羽毛般拂过他的指尖……沉寂二十八年的心跳,终于为她,发出了苏醒的惊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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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试探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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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松林的星星灯
连载中昫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