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近日不是闭宗么?悬秋君那事尚未平息,怎会有贵宾来访?”沈若闻言便惊讶地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好奇。她自师从沈芜以来,因沈芜素来不喜外事纷扰,故极少接触宗门俗务,前些日子更是闭关清修,这才出关一日,正在为悬秋君一事震惊未定之际,忽闻又有贵客来访,难免心生疑惑。加之她自幼在宗门长大,最是了解宗主与自家师尊及悬秋君之间的感情羁绊,所以对此时能来访的“贵客”身份感到格外好奇。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此非常之时登门?而且是在宗内非常时期,宗门内部都还惶然未定之际,且今日还出了些纰漏,让那歹人胡允和跑了。而此时就让宗主肯抽时间接见此人,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沈若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恐怕与悬秋君的状况脱不开干系。她不动声色地抬眸,目光看向华清碧,这是沈若从小就敬重的义母,她知道华清碧素来沉稳,且能与谢昭多年感情稳定,绝非易与之辈。当年那人曾教她若是有不决之事,可观华清碧神色。只见华清碧端坐谢昭之侧,神色一如往常般淡然,仿佛今日之事不过是寻常接待。这让沈若心中暗定几分,便等待谢昭进一步解释。
“明日来访之人,乃是仁药谷谷主眠棠先生,我正有意让他为悬秋君诊治。不想他竟要来访,还让守贤归家递信。”谢昭言罢,便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之上,眉眼间却未见半分轻松。
仁药谷乃医修之圣地,眠棠先生以一手回春妙术闻名于世,据说他曾救活过数位本应命丧黄泉的重伤之人。但其乃华清碧同胞兄长,关系甚笃,本不应需要特意令守贤归家递信才是正理。莫非眠棠先生此番前来,另有贵客同行?沈若心思微动,指尖不自觉地把玩腰间绦坠,果然,还未及细想,便听谢昭继续道:“牧宁此番并非独自前来,还有一位贵客同行,乃是那如今被奉为丹器之首的寒工阁主心焚先生,子霜微。”
沈若听到“心焚先生”四字时,神色微微一震。
心焚先生,姓子,名诟,字霜微,乃是当世罕见的丹器双绝之才。江湖中人传言,其乃绝地霜焱墟中行出的孤魂,身世成谜,性格孤僻却极重因果,常年戴一夔纹面具,行事向来莫测高深。其成立寒工阁后,人们曾溯其来迹,却只查到他四十年前突然现身于霜焱墟外围一片焦土之中,救下无数凡人。自那之后,他便以丹器济世,专济寒门孤客,不拒世家宗门,凡所求者,必偿以因果。寒工阁有一寒器帖,若有缘人看上寒工器,又一时无力承担所需代价,便可签下寒器帖,换取所需之物。然而此帖一旦签过,寒工阁便会记下因果,待时机成熟时自有索偿之日。有时是要此人去寻件材料,有时是要此人去做一件事,更有甚者,是让此人供寒工阁驱使数年。总之不一而论,但从未有人因签下寒器帖而后悔。概因寒工阁出手之器,无不精妙绝伦。当然更因心焚先生曾出手教训过几位签下寒器帖却意图毁约之人,手段极其狠辣,令人胆寒。据江湖传言,心焚先生器道已臻至化境,有一“兵解术”可徒手将任何器物当场解构,化为材料。因而无人敢轻易招惹。
“听闻心焚先生向来独来独往,极少与人同行,此次竟愿与眠棠先生一道前来,恐怕此事蹊跷。”沈若正思忖间,忽然想起陆冷这几年已负责平日器具采买之事,便向陆冷问道,“陆师兄素来为宗门采买之务,与寒工阁有些往来,如何看此事?”
陆冷一怔,竟是沉默半晌未应。沈若与众人等待片刻,陆冷方才低声道:“虽说心焚先生行事有时令人费解,但从未失其信义。我与寒工阁过往交道中,未曾亲见其人,然其所遣使者皆为诚信之人。至于此次之事……究竟是何等要紧,竟令心焚先生亲递拜帖,冷也不得而知。但依冷浅见,不如暂且静观其变?守贤师弟在药王谷修习,想必更为清楚心焚先生之事。”
谢昭听了陆冷之言,似是觉得哪有不妥,眉头微蹙,但还未想到什么关键之处,便听谢御缓缓开口道:“老师每每提及心焚先生,皆言其行止如一,虽手段凌厉,然必有因有果,从未妄动分毫。
寒工阁每每改良丹方,皆以天地至理为本,绝不妄自增减一味药材。其丹道之精微,世人皆知。然而心焚先生自己却从不出手炼丹,亦不佩丹。他曾言,丹为外物,不可久恃,唯有自身根基牢固,方能无惧风云变幻。此言初出时,世人多有不解,但老师当年却极为赞许,谓之真知灼见。因而老师每月必单独赴寒工阁一行,与心焚先生晤谈。两位先生晤谈时外人不得近前,但所谈内容无人得知。但老师曾言,与心焚先生一席对谈,胜过苦修十载。每每归来,老师皆神色凝重,却又似有所悟。我等曾私下猜测,心焚先生或已窥见器道与丹道之外的更高境界,其所思所行,远非常人所能揣度。此次他亲自现身,必有深意。”
“但坊间亦有传闻,心焚先生当年对姒家太过狠厉,寒器帖一出必灭人满门。虽说此事已然过去多年,但每每提及,仍令人不寒而栗。”谢昭言至此,目光微沉,略有不安之意。
“心焚先生行事虽狠,却总有因果。当年姒家逼迫心焚先生制鼎,心焚先生不肯屈从,姒家便派人围剿寒工阁相关人士,烧毁其三处工坊,斩杀其庇护的寒门丹师十二人。若是那时退避一步,寒工阁便再无立足之地。再者说,姒家之事……那为了丹火而以残害婴孩为祭之事,也早已查实,姒家已盖棺论定为邪门。父亲若是介意此事牵连,倒是不必。”谢御对父亲所虑,倒也理解,毕竟因姒家灭门之故,心焚先生亦受到一些指责,但更多的世人对姒家暴行早已不齿,毕竟婴孩何辜,实乃天理难容。
听了谢御一番话后,谢昭心中疑虑稍解。
“要我说,心焚先生连鼎都不会炼,算什么器修宗师?可笑!”沈若不经心冷笑一声,少女心直口快,素来不拘小节,此番言语虽有些冲撞,却也道出不少人心中疑惑。然则,器修一途,本就千变万化,鼎炉之道亦不过是其中一隅。
陆冷闻言手紧紧攥成拳,指节发白,但终是未曾多言,只淡淡扫了沈若一眼,知这人不过对事罢了。世人不知全貌,妄加评议,亦属常事。
“阿若,这话就多了。”华夫人温和地打圆场,笑意浅浅,却目光清明,“心焚先生行事,岂是我等能妄加揣测的?传言不可尽信。”
沈若微微吐舌,知道自己言语冒失。陆冷目光微闪,手指不由松开,似是不愿再提此事。
“阿若,你师父近来可在闭关?”谢昭对沈若询问,“贵客即将临门,事关重大,容白又昏迷不醒,需得有人与我一同应对。若你师父尚能抽身,或可请其前来共商?”
沈若闻言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师父确实在闭关,但我也不知她何时能出关。今日我出关时,听闻宁师叔之事,就立即去唤过师父了,但师父仍未出关。师父长年不理世事,想来也未必愿意见客。再者说,师父她老人家素来爱琴如命,琴亦是器,听闻心焚先生毁器三千,这般人物,师父定然不喜。”
谢昭闻言微微蹙眉,似有所思。陆冷则低头,看向腰间悬挂的残旧玉佩,眼神微暗。
“那便算了。”谢昭轻叹一声,语气略显遗憾,“不过眼下之事……不如明日言之与明玑你俩一同前去山门迎接贵客?”
沈若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指着自己,似乎有些惊讶,“我?去迎接贵客?”
她话音未落,就听陆冷忽然抬眼,声音清冷如霜:“冷领命,必不堕三止宗威名。”
沈若微微一愣,随即撇了撇嘴,但也不想落于陆冷之后,便也应声道:“好吧,那我也去。不过说来,那位心焚先生一直戴着面具,他到底多大年纪?希望不是老头子才好。毕竟老头子们总是古板得很,可会挑礼。”
谢昭闻言轻笑一声,这小姑娘从小最烦那些繁文缛节,倒是像沈芜多些。
陆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抽了一下,似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气氛微微松动,先前的凝重似也被冲淡几分。
“不过,关于心焚先生的年纪,我倒也听了些有趣的说法,据说心焚先生是由绝地霜焱墟中行出的上古残魂所化,历经千年不灭,执念铸就如今之道。”华夫人说了个关于心焚先生的最荒诞不经的传闻,听得众人微微一怔。
“霜焱墟,那地方连魂魄都难以存留,遑论残魂不灭。”谢昭轻摇头,语带几分不以为然,“此说太过虚妄,不足为信。”
陆冷又是一叹,突然冷笑一声:“霜焱墟?世人真是越发荒诞了。那地方行出的人,只怕不是器修,而是怪物吧。”
沈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明玑师兄,你这话可真够刻薄的。”
陆冷淡淡瞥了她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平静片刻后,缓缓开口:“我只是实话实说。”
谢昭与华夫人对视一眼,对孩子们的话也只得摇头轻笑。华夫人抬手抚了抚鬓边垂发,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掠过,低声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总爱说些过头话。明日贵客便要入山门,总得收敛些性子才是。”
谢昭点头附和道:“夫人所言极是,心焚先生既是器道巨擘,便当以礼相待。我们虽不惧他,却也不能失了分寸。”他言罢,目光扫过沈若与陆冷,语气略带郑重,“明日迎接贵客,三止宗的脸面便在你二人身上了。”
沈若与陆冷闻言,神情皆是一肃。
“是!”两人齐声应诺,声如金石相击,清脆而坚定。谢昭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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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话寒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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