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川，沈庭川。”
沈庭川抬起头，祁疏正站在她的桌子旁边。课间休息，周围人吵吵闹闹，不时从祁疏背后的过道穿行过去。她问，“怎么了？”
祁疏的发丝间透过金色阳光，将他整个人衬得柔软、温暖，像一只主动凑到沈庭川面前撒娇的大型犬。沈庭川的手忍不住微微蜷缩。
“没事啊，”祁疏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只是想问你，那个，明天不收数学作业吧？”
“对，老师上课时说要直接讲。”沈庭川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着，见祁疏还停在原地不动，又抬起眼睛看向他。
“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
祁疏摸了下鼻子，显出略微紧张的样子。他把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沈庭川桌子上，“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收下。”
两天后的确是沈庭川的生日，但她和祁疏交集不多，通常都是像现在这样由祁疏开头的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她也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日，没想到会收到祁疏的礼物。
“我那天统计班里人信息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了你的身份证号，就从中间那几位数字记下了你的生日。”祁疏小心翼翼地觑着沈庭川的脸色，“我擅自准备礼物……对不起。”
“谢谢，我不怎么过生日，你拿回去吧。”
“你就收下吧，”祁疏盯着她，透出点委屈的神情，“至少打开看看。”
沈庭川打开礼盒，露出里面泛着银色光芒的腕表，她立刻合上，“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不认识什么品牌，可她不是傻子，看不出来这件摆在她面前的东西有怎样的质感。这要多少钱？祁疏为什么平白无故送她表？
“不贵重，送这个是因为上次期中考试时我们俩都坐在后排，我发现你考试时经常眯着眼睛看教室最前面的表，就觉得你应该是看不清，所以才买了块能带进考场的腕表给你。”
祁疏的手轻轻搭上沈庭川的桌子，他整个人俯身下来，沈庭川能闻到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沐浴露气味，以及一点点衣服上近似花香的柔顺剂。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于是沈庭川在脑海中联想到一只碳酸蝴蝶，落在小狗的鼻尖。
“收下吧，求你啦，沈庭川。”
沈庭川抿了抿唇，她摩挲了下盒子上凹陷的字符和纹路，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跟你买下来，要多少钱？”
“这块表……我买的时候找姑姑打了折，三百块钱。你要想买下来也行，正好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嗯，好。”
“你都不问是什么吗？”祁疏弯起嘴角，眼睛里盛满了沈庭川看不懂的情绪，她忽然意识到，祁疏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和别人不同的。
“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
“我想请你帮我补课。”
沈庭川刚要开口，祁疏身后伸来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哎哟，祁哥这是干啥呢？”
祁疏推了把男生，“去去去，没跟你说话。”
李振故作西子捧心状，“祁哥，你这样我就伤心了啊，你忘了我们之前一起逃课去网吧的情谊了吗？”
“我……”祁疏瞪了他一眼，赶紧转过头看向沈庭川，他有些焦急地解释，语速很快，“我这学期没跟他逃课去过网吧，之前高一的时候不懂事，你来之后我就没逃过课了。”
李振大笑了起来，用力地推搡了一下祁疏，祁疏无奈，“你别理他，沈庭川，你刚刚要说什么？”
“你的成绩挺好的，我没什么可教的。”
“有的有的，我还有很多不明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刚刚可是答应了。一百块钱一小时的话，三个小时正好能买下这块表。”
沈庭川怔住了：“一百块钱一小时？”
她看网吧一小时也就十二块钱，一整宿也挣不够一百，当家教怎么可能一百块钱一小时。
“对啊，你可是年级第一，以后要上首都大学的，一百块钱一小时都给少了呢。”
沈庭川犹豫了片刻，她看着面前的祁疏，他的眼睛晶莹透亮，那是只有被豢养在爱和眼泪里，才可能获得的真诚与无畏。
她笑了起来，从音乐课上祁疏站起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好，什么时候上课？”
“周末吧，可以来我家吗，我让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
“爱吃的。”沈庭川喃喃道。
“嗯，你爱吃什么？”
“我……有的吃就行。”
她哪有什么爱吃的，在网吧里吃泡面，火腿肠都看了好几天舍不得买。在家里随便把几个食材扔进锅里乱炖就算糊弄过一顿，攒钱买点荤腥全都是给母亲保证营养的。让她说自己爱吃的，她甚至想不起那些菜名对应的味道。
“那周五放学咱们一起走，你可以住我家，然后转天上课，我家有客房。”
沈庭川摇头，不行。她必须回家给母亲做饭，做完饭去网吧看机子，不然会扣钱的。
“好吧，那我一会儿发你地址，记得周六中午就过来吃饭啊。”
上课铃响了，祁疏的脸渐渐消失在她眼前，她也安静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紧接着，沈庭川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又一次梦到了她和祁疏的从前。
她上车后没脱外套，此刻醒来，脸颊发热，恍惚间是十八岁那年额头相抵，以为会永远的少年心动；又仿佛是二十五岁那年不退的高热，汗涔涔的手里紧紧握住，那块陈旧而冰冷的腕表。
四年前在剧组，她演一个只出场了几次的小丫鬟，同组的女二号指着她珍重揣在怀里的手表，没看出来呀庭川，有点家底。
沈庭川问，什么意思。
这块表现在市价十二万，前两年刚发售的时候更贵，十**万吧得，你这应该就是那阵买的？这么想不开出来演小配角，你家里也不给点资源。
沈庭川垂眸，她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她的上半张脸，露出没有血色的嘴唇和锋利骨感轮廓。她重复了一遍，十**万。
生活富裕天真热忱的小少爷第一次想对一个人掏心掏肺，买便宜了怕沈庭川嫌弃，索性把几年攒下来的压岁钱一股脑拿出来，反正这是他的全部了。
三百块钱……
亏他说得出来，沈庭川也真的相信了。
“川姐，到了。”助理回过头来喊她。
沈庭川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张柯的消息弹了出来，她瞥了一眼，大概意思是这次聚餐有投资商要来，是星语娱乐的人。
星语娱乐，张柯说得隐晦，沈庭川知道来的应该是那位二世祖副总裁，韦志翼。韦志翼自称她的粉丝兼追求者，每部剧只要星语投资了，他就必来片场探班。沈庭川忌惮他背后的星语娱乐，不敢明着撕破脸，是个令她头疼的人物。
沈庭川皱起眉，推开包厢的门，她先与韦志翼对视，那人弯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头略长的卷发搭在脖颈，鼻梁架一副银丝眼镜。
“庭川，我来跟你们蹭个饭，不介意吧？”
“不介意。”沈庭川不冷不热地说，脱下外套搭在臂弯，她落座林青鳞身边，祁疏在她斜对面。她感受到祁疏的目光，但装作无意地别过脸去和林青鳞聊了两句。
气氛尴尬，张柯对着韦志翼赔笑，没办法，在场的都是大佛，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导演何德何能，“韦总，喝茶、喝茶。”
“喝什么茶呀，”韦志翼嘴角的笑容不变，只是多了点意味不明，“庭川，让我好等，不该自罚三杯吗？”
沈庭川啧了一声，转头，她的面色冰冷，站起身，漆黑的发丝下，两只眼睛像被墨浸润过一般，带着丝丝入骨的凉意。她的眉目宽阔，不含感情时甚至令人错觉她是悲悯的。张柯以为她要发作，连忙也站起来示意他来喝。
“没事，”沈庭川镇静地拂过张柯的手，倒满白酒杯，“应该的。”
韦志翼她暂时还得罪不起，把他惹恼了，这部剧不知道还拍不拍得下去。
虽然这部剧成本不高，算算数目她也未必投不起，可她看重效果，要是经历变动，影响了拍摄，最后拍出来的东西对不起这个故事，就得不偿失了。
她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白酒杯容量很小，即便如此，烧过喉咙的灼热感依旧让她忍不住缓了几个呼吸。
第二杯。
刚要举起，沈庭川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覆上了一片云彩，不轻不重地将她的胳膊摁了下去。酒从杯口处泼洒出来，沾湿了沈庭川的虎口。
祁疏的面色不虞，他沉默着，倾身过来夺走沈庭川手里的酒杯。
“哦，这是怎么回事啊？”韦志翼玩味笑道，他的眼镜反射着灯光，“祁老师可不像会替人出头的呢。”
“出头？”祁疏的身高接近一米九，低头俯视韦志翼时，韦志翼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双紧盯自己的眼睛，像狼锁定了猎物般一错不错。
有点意思，韦志翼想，这两个人的关系有点意思。
祁疏仰头吞下酒液，翻转酒杯，没有一滴流下，他的声音很沉，沉到沈庭川的心也跟着落入谷底。
“就是替她出头，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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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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