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里,代班管家们磕磕绊绊地上工,因太妃薨逝被遣散的小戏子们也磕磕绊绊地适应着鞍前马后端茶送水的生活。最辛苦的是需要参与皇家葬礼的主子们,从最初每日早出晚归,到后来一走就是月余。讲究礼仪的时代,各种程序走下来,好人都要瘦几斤,何况这些平日不怎么动弹的贵妇?
凤姐一方面觉得贾琏没能给她挣个诰命头衔,生生矮人一头;一方面也庆幸自己不必出席这样的场合,以她当下的身体状况,要老命了。
若是在往常,她哪里会有这样的好心态?不过是病在己身,生命力衰弱的恐惧让她将旁的心思都暂且搁置。加上平儿时常劝她,听得多了总有几句入心。这个世道,死老婆算什么事儿?东府蓉大奶奶秦可卿也是个可人儿,如今肉身化骨,蓉大奶奶的头衔已经换人。
凤姐安心养病,算是两相得宜。
王喜凤与薛宝钗同住,自然也能知悉许多新鲜事。
聪明人办事讲究体面,许多时候都是大事化小息事宁人。当某些事情不方便暴露真相时,宝玉便是最佳顶锅人选,尤其是他自己还上赶着。什么玫瑰露茯苓霜,查什么查?都是宝玉拿的。林黛玉有时候也莫名其妙被人拿来当挡箭牌,众人碍着贾母,谁敢认真计较不成?就如藕官违规在大观园烧纸祭奠一事,就变成了替林姑娘烧写废的墨宝纸张。
这样的风气实在令人一言难尽。管家人都不愿多事,真相算什么?真值得大动干戈?她们巴不得天下太平。
探春最初也是满腔热诚,无奈总有人拖后腿。这朵连凤姐都有些忌惮的玫瑰花在管家这段时间没少被气哭。最通透的大概就是李纨。连刁钻的下人都觉得她是个活菩萨,可见她划水功力之深厚。平儿在这段时间也是炫技高光时刻,代表凤姐参与了许多事情的调停。
这么一数,竟然是个百花齐放的局面,不得不说,贾府内宅出人才。
蘅芜苑除了薛宝钗和王喜凤,还住了个香菱。这位命途多舛的薄命红颜是薛蟠有名有份的妾室,只因薛蟠出门走商,她便到园子里陪伴宝钗解闷。其实一般人家断不会有这样的安排,只贾府能做出将男孩子养在女人堆里的奇葩事,香菱这事便也算不得什么。
香菱没什么心眼子,之前一心想学作诗,因宝钗并不热衷这些,便时常去寻黛玉教她。两人同是姑苏人士,倒是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惺惺相惜。
除开学诗,香菱也有许多针线活要做。一个门里进出,她们总会产生交集。尤其是宝钗要管家,剩下的两个人不可避免会搭伴做做针线解闷,或者下下棋,论论诗。王喜凤虽不擅长作诗,鉴赏水平还是有的,倒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王喜凤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控制自己的倾诉欲,避免成为一个喋喋不休好为人师的二傻子。香菱的求知欲太强,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人温和又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前些时日小厨房掀起大风浪,柳嫂子经历了差点被夺权的波折,行事收敛了许多,那些嫌菜式麻烦打赏太少的拉踩和阴阳怪气也少了许多。
人在江湖,总有挑嘴点菜的时候。打赏一般是看着给,可厨娘们熟练地通过舆论PUA了这些姑娘丫鬟们,好像打赏金额不超过XX就是比XXX还抠门。可怜谁家也没有余粮,姑娘们往年开诗社还要找凤姐化缘呢!
很快就到了宝玉生日。特殊时期,其他人生日都不肯高调,不过是姐妹们摆一席乐呵乐呵。宝玉的阵仗更大些,里里外外都要应酬到,一整日玩闹不够,夜里还续摊。也就仗着贾政外任不在京中,无人敢管。
有时候王喜凤也觉得这帮姑娘们胆子真的大。宝玉房里的丫鬟也就罢了,毕竟怡红院大门一关,里头怎么玩闹都是自家事,外头哪里晓得。可这回的夜宴除开迎春和惜春,基本其他人都到了,覆盖面很广,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有宝玉这个挡箭牌,加上法不责众,及时行乐罢了。
王喜凤没有刻意回避这样的场合。她再怎么宅,交情摆在那里,特立独行反倒突兀。反越往后大家一处玩笑的日子越少,倒不如随意。
夜宴并没有什么烧脑的游戏,不过是拿了现成的签筒过来,众人轮着掣花签,再根据签上注解和规则饮酒。这可比旁的酒令要抓耳挠腮想词要轻松许多,主要看各人运气。这玩的一放松,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待众人散去,怡红院里又叙了一轮,这才熏熏然睡下。
大观园,说它是个乌托邦吧,勾心斗角扯皮拉筋屡见不鲜。说它是片泥潭吧?绝大多数人在里头生活的很快乐。或者,这就是生活的复杂性?
王喜凤依然秉持着最朴素的愿望,大佬们早日归家,她早日搬回自己的地盘。合住热闹些,可她更喜欢独处,偷摸扒扒琴谱,丰富下自己的精神生活,挺好。讲真,若不是医院的工作实在太拼消耗,她还真会考虑报个兴趣班将这门自娱自乐的艺术发扬光大。
送灵归来的贾家主子们都累得不轻,连日常请安打卡都跟走过场似的,并不多留。因着东府丧事和大佬们各就各位,浪到满园子飞起的宝玉也稍稍收敛起老虎不在家时的肆意,中规中矩地随府中爷们一起出入东府待客。
当然,由奢入俭难,这样循规蹈矩的日子也只持续到府中事毕。待灵柩入了铁槛寺,他便又活泛起来。
作为贾府的小爷,多少也是见惯世面的人。柳湘莲跟尤三姐突如其来的悲剧里,他亦是知情人。不只是他,便是内眷也听到了隐隐的风声。毕竟,当初订的是正经婚事,根本不必藏着掖着。如今鸡飞蛋打,其中的隐情便让人多了发挥的空间。
想必这一桩,琏二爷的乐子倒没那么显眼,府中知情的下人们也都极有默契地瞒着凤姐。这类男女秘事本就自带发光技术,总让人遐想无数。尤二姐温婉娇美,简直就是男人的理想型,泼辣美艳的凤姐倒是被排到了后面。
这些自然不是未婚的小姐们该知道的消息。王喜凤搬回原先住的院子,一下子清静了许多。翠缕便是听来闲话,也不敢将这种风言风语说给主子。不过是这样的剧情走多了,死去的记忆只需要一点点线索就能鲜活起来。
凤姐家里那档子争风吃醋的闲事并不是每个人生活的全部。对很多人来说,别人家的闲事感兴趣多给个眼神,或有同病相怜,或有义愤填膺;不感兴趣便是听一听都嫌多余。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没有史家婶婶派针线任务,王喜凤反倒开始自由发挥。毕竟,这年头想要个合心意的东西大概率只能自己动手,网上搜一搜就找出一大片的美好已然不存在。
翠缕只当她家姑娘闲的无聊,拿了丝线红绳瞎捣鼓,并不以为她能折腾出花来。这年头打络子花样虽多,但能流行起来符合大众审美的基本相对固定。攒心梅花、方胜、柳叶等,薛家的丫头莺儿就是此中高手。
王喜凤的确没什么把握,创新总是需要时间的嘛!而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拿出小时候沉迷手工作业的积极性挑战一下也无妨。她别的优点没有,手稳的一批。这便是手工出活的基本要求。
约莫是王夫人进宫提起过史湘云如今常住贾家,这一年娘娘的赏赐中也有她一份,跟贾家姐妹们别无二致。这些个金银锞子香袋手串有着赏赐的名头,格外金贵起来。
王喜凤的私房还真有不少。大多是长辈给的表礼赏赐,年节份例头面首饰等等。尤其是侯府应酬多,女眷们社交代表的是侯府形象,哪回出去都得穿戴一新,不然外人看来,这史家已经不行了。不外乎贾母总有年轻时戴过的首饰拿出来赏人,这么些年下来,也没见她老人家分空妆匣子。
对于姑娘们来说,手上最缺的反倒是银子。份例就那么点,多花销些就不够了。衣裳首饰倒是价值不菲,可总不能拿去当了钱来使。故而看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哥儿姐儿,囊中羞涩也未可知。便是凤凰蛋宝玉,给好友秦钟修坟也是拿不出许多银子的,全是柳湘莲在操办。
若看收入的大头,就是压岁钱了。高门大户会打些样式喜庆又时兴的金银锞子,拿香囊装起来作为压岁钱打赏给小辈,考究些的每年的样式都会不同。这种搞法光是人工消耗就是很大一笔,拿出去当金子银子使未免浪费,基本都会收起来做纪念。
王喜凤也有类似的“压岁钱”,金子极少,多半是银子,样式也是通用的梅花海棠之类。今年在贾府过年,贾母这里也有赏,相较而言,还是宫里赐下来的别致许多。
翠缕喜滋滋将娘娘的各类赏赐都收起来,周嬷嬷说这些东西以后随姑娘去夫家,也是一份体面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