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凤并不知道她偶尔放纵一回偷个懒,旁人竟也多出这许多思量。冬天真的会让人散发出慵懒,只愿待在温暖的房中,门槛都不想迈。
惜春在冬日里难以作画,王喜凤在冬日里也难以捣鼓她的“实验报告”。倒不是说低温让脑细胞活跃度降低,而是手炉不离手,根本干不了别的。这种状态最适合的大概就是讲经或者冥想。讲经没有听众,冥想可不就想着想着开始犯困?
她如今很能理解贾母一到冬天就足不出户,叫几个老嬷嬷陪着抹骨牌。这才是正经打发时间的好消遣。
蹉跎了一日,王喜凤重振旗鼓。倒不是过了一天天气就不冷了,而是有客上门了。说实话,对这种天气上门的人,她真心实意点个大大的赞。这哪里是一般的客,这是免费上门的陪聊啊亲们!
当日不管来的是谁,王喜凤都是很乐意接待的。当然,来客是邢蚰烟这个老相识,越发能掩盖住她那平常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欢喜。众人只当旧友重逢,她平日波澜不惊的面皮才有了丝丝笑意。
邢蚰烟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她初入贾府,还是跟许多贾府的亲朋一同入府,作为不受贾母待见的大房邢夫人的娘家侄女,她受重视的程度理所当然垫底。旁人不是被贾母留在荣庆堂,就是被贾母好一番苦劝留在稻香村。只有邢蚰烟,贾母一句话打发给凤姐安置。
凤姐图省事,安排邢蚰烟与迎春这对表姐妹同住缀景楼。迎春虽然排行靠前,可惜不会来事儿,也不受长辈喜爱。邢蚰烟虽说是亲戚来投靠,实则孤军奋战。这种时候,与她有半师之谊的妙玉便是个很好的结交对象。
王喜凤只顾着终于有人来排解这难得的空虚烦闷,与邢蚰烟本又是旧识,能聊的话题就多了。多半是王喜凤问,问起当年她出家的蟠香寺近况,又问起邢家此番进京的打算等等,邢蚰烟便一一道来。
邢蚰烟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社交,顺带打听贾府诸事,以后行事也有个忌讳。两人套上近乎说上话之后,邢蚰烟也开始搜集她想要的信息。小姑娘家家,问的无非是姐妹们的性格好不好相处,贾府的主子们喜好诸如此类。
她想的挺美好,妙玉来了这么久,即便是耳濡目染,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哪知王喜凤是个专注自身并不太爱奉承的人,不免招了许多人的眼,这才传出她清高的流言来。她常年不与人交际,哪里能跟包打听似的啥都知道?
当然,王喜凤作为开挂人员,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可这并不是她如今的生活状态能了解到的信息,自然也不能给予邢蚰烟太多的提点。
邢蚰烟与妙玉相识多年,也知道她总揣着些大家小姐的脾气,许多在别人看来很正常的交际,她都不屑去做,更不可能主动打听旁人喜好。虽说离她想象中的收获满满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却也能理解。
再说,哪怕她们有着相邻而居的缘分,也只是比陌生人多出几分亲近,算不得掏心掏肺。重拾君子之交,已然是个很好的开局。
之后的数日,邢蚰烟忙着尽快融入新环境,了解新伙伴。姑娘们彼此串门,倒是显得这个冬天比以往更轻快活泼些。
人总是能通过自我调整,快速适应环境。王喜凤见了故旧,适应了冬日的凛冽,又恢复到千篇一律看手稿,推演,做习题的模式。都说温故而知新,她总能从看过无数遍的手稿中琢磨出新的可能性。
虽说绝大多数推演下来最终都是岔路,但做惯实验的王喜凤知道这并不是无用功。实验不就是排除不可能验证可能性的过程?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随着冬日越发深入,白昼见短,孤静的夜越发漫长。古人大多没有点着灯熬夜的习惯,日落而息,收拾好了就躺板板睡觉觉。照着冬天的作息,一天得睡上十二个小时,多少有些夸张了。
王喜凤躺床上,闭上眼睛,脑子却没有休息的意向。她在想,贾府消亡,妙玉能栖身何处。姑苏蟠香寺是她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可她师父却说不宜回乡,或许有什么玄机。
按理说,这位师父精通先天推演之术,她算出妙玉留京为宜,可最终却没有好下场。难不成回姑苏的下场更难看?这已经超出王喜凤所能猜想的范围。而推演之术算别人尚可,算自己是白瞎,上哪说理去?
若不回姑苏,她熟悉的也就是牟尼院。这个地方一入便是江湖,独善其身是行不通的。当初她选择到贾府,不正是为了避开里头的弯弯绕?无论她的技法修炼的如何,年龄资历摆在这里,谁会信服她?上头没人罩着,在佛门就是个任人打压的底层。
还没理出个头绪,瞌睡劲儿就上来了。睡吧睡吧,上哪不是打工?马道婆都能凭本事吃饭,她总不能差太远吧!
冬日里除了因为天气原因造成的人迹渺渺,颇显寂寥,最大的麻烦在于常年吃素的人,餐桌上太过单调了。当然,比起连饭都吃不起的人来讲,她这已经算是矫情了。堂堂国公府,总不至于饿死她。
好消息大概就是,随着天气越发冷冽,梅花终于迎来了它的主场。嬷嬷见王喜凤上心,顾不得天寒也要裹了大氅出来观赏,便自告奋勇要折一支插瓶,放在屋里慢慢赏玩。
王喜凤正是想看它们簇拥在枝头独树一帜的模样,哪里愿意将冬日一骑绝尘的主角变成屋里随意摆放的陪衬?
“嬷嬷不必费心,每日在屋里闷的烦了,出来透透气也挺好。”
看上这红梅的自然不止她一人。尤其是连续阴沉了两日,突降大雪,白雪红梅的盛景越发夺人眼球,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宝玉并大观园一干姐姐妹妹们都迫不及待聚在芦雪庵赏雪吟诗烤鹿肉,严寒丝毫挡不住小年轻们拥抱美好生活的憧憬与热望。
王喜凤知道她们早晚有这么一出,也等着宝玉来乞红梅。说白了,妙玉在栊翠庵不过是暂居,归根结底这里的一切都是贾府的,谁想折几支,她还能拒绝不成?用词这么郑重其事,不过是尊重罢了。花花轿子有人抬,既然别人给足面子,她也不至于不通情理。
待宝玉上门,她安排丫鬟嬷嬷们一起上阵帮忙。除了诗会上的姑娘们,便是各处太太奶奶宝玉都不曾落下,真算的上面面俱到。
有了宝玉栊翠庵访红梅打头阵,又有诗会上几首出彩的咏红梅花七言,此后几日,便陆陆续续有小姐妹往栊翠庵钻。有人单纯冲着梅花而来,有人却冲着妙玉而来,或者兼而有之。
栊翠庵哪怕山门紧闭,有客上门也拒绝不得,尤其是这些娇客。
林黛玉难得出门,与她同行的是薛家的宝琴。据说两个人相处的挺亲热,林姑娘总算有了当姐姐的样子。这次来栊翠庵,八成是为了满足薛宝琴的好奇心。
大冬天,王喜凤不介意来个活泼有趣的小姑娘讲讲外面的世界。每个人都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充满探究欲,她太能理解了。薛宝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的世面多,虽说跟她堂姐薛宝钗是两个路数,却深得众人喜爱。
薛宝琴很会聊天,从佛教道教聊到她见过的西洋传教士,甚至还能说出一些教义来。虽说都是皮毛,却能证明其果然见多识广。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里两位姑娘还没走呢,惜春也来了。她是被贾母视察工作,新增加了雪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原本的作画任务就有些头大,她平日画画只是自娱自乐,哪里知道有这么大的工程在后头等着她?一个人窝在屋里本来就一团乱麻,贾母又亲自过来催进度,简直压力山大。
姐妹们芦雪庵搞聚会,她没去,却还是得了一支红梅,这才想起栊翠庵的确是有红梅的。这不,反正是没头绪,不如出来赏个景,说不定能捕捉到一丝灵感呢?
王喜凤虽说平日不喜人打扰,尤其怕惜春闹着出家牵连到她身上,对于贾母给她安排的任务还是挺满意,至少短时间之内她是没多少闲工夫来栊翠庵。如今见她小小一个人,却满腹愁思,不免又有些唾弃自己太不善良。
人多了社交上就宽泛起来,不论起什么话题,这个不懂还有别人,你一言我一语,作为主人的王喜凤就轻松很多。惜春或者是许久没跟人进行深度交流,不见她起话头,也不怎么插话,多半是问起才答两句。
待林黛玉薛宝琴二人告辞,王喜凤见惜春期期艾艾,便出言留下她。
其实惜春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刚刚人多,大家聊些奇闻趣事,她若提起参悟佛经不免扫兴。可等人走了,独剩她一人,却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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