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还是个小小人儿的苏清晚,怀着雀跃又忐忑的心情,悄悄溜下了楼。她想去林阿姨家,那个总是给她糖吃、身上有香香味道的阿姨。她知道父亲苏文山那天要去林阿姨家附近办事,她想偷偷躲进父亲的车里,给他一个“惊喜”。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车库附近,远远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叔叔苏文高,正站在父亲那辆黑色的轿车旁,微微弯着腰,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小清晚好奇地跑过去,仰起脸:“叔叔,你在做什么呀?爸爸的车坏了吗?”
苏文高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小人儿惊了一下,但随即,他脸上便绽开了苏清晚熟悉的、温和的笑容。他直起身,自然地用身体挡住了刚才他动作的位置,伸手揉了揉小清晚的头发,语气轻松地说:“是啊晚晚,车子有点小毛病,叔叔帮你爸爸看看,很快就好。”
原来……
原来那不是修理!
苏清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她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那是在布置一个死亡的陷阱!
叔叔他……早就计划要让父亲的这辆车在高速上出事?!就在那天之后不久,父亲就驾驶着那辆车,在高速上发生了那场致命的“意外”追尾!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害自己的亲哥哥?就为了公司的股份?为了那个海外的女人和孩子?可父亲对他明明那么宽容,甚至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兄弟情谊,难道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还是……这其中隐藏着更深的、她根本无法想象的隐情?父亲和叔叔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无数的疑问像疯狂生长的带刺藤蔓,紧紧缠绕住苏清晚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困惑和刺骨的寒意。
她盯着屏幕上那张冰冷的线路图,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强行压回心底。
苏清晚指尖冰凉,划过鼠标滚轮,屏幕上,公司近十年的财务流水像一条沉默的灰色河流,平稳地向前流淌。数字,表格,审批单……一切看起来无懈可击,符合一家蒸蒸日上的上市公司该有的严谨和规范。
父亲苏文山一手建立的电子厂,在叔叔的努力下逐渐强大起来,账面上干净得让人心生疲惫。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那个盘旋了一下午的荒谬念头强行压下——怀疑叔叔苏文高?简直是疯了。
那个在她童年记忆里,会把她扛在肩头看烟花的叔叔;那个在父亲灵前,红着眼眶对她说“晚晚别怕,叔叔在”的至亲;那个遵照对父亲的承诺,在她大学毕业后就逐步将公司权柄移交,自己退居二线,只挂个虚名的长辈。怎么可能是他?
她至今还记得,很多年前,公司初创遭遇灭顶危机,叔叔苏文高抽走资金,是母亲拉下脸面回娘家求来救命钱,才让苏家没有一败涂地。后来公司起死回生,日益壮大,叔叔想回来,父亲念及兄弟情谊,不仅点头,还直接划拨了相当可观的股份,甚至……直到父亲意外离世前,叔叔当初撤资造成的亏空,也并未完全补足。
这份宽容,难道换来的竟是恩将仇报?
苏清晚甩甩头,试图驱散这大不敬的猜想。
她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专注眼前。父亲去世后,她接掌公司,表面风平浪静,但她总觉得暗流涌动。有些项目推进莫名受阻,几位父亲时代的老臣子先后以各种理由离开,而叔叔……他似乎太过安于现状,对权力毫无留恋,这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鼠标继续滚动,忽然,一个固定的支出项目引起了她的注意。从十多年前开始,每年固定时间,都有一笔数额惊人的款项,以“海外建厂筹备”的名义,汇往一个境外银行账户。收款方不是任何合作公司,而是一个清晰的个人姓名:Zhao Mei。
海外建厂?苏清晚蹙眉,她接手后仔细梳理过公司所有重大战略,近几年根本没有成型的海外扩张计划,更别提持续这么多年的“前期筹备”支出。这笔钱,数额累积起来,已是一笔足以撼动公司根基的巨款。
她调出账户详细信息,记下了那个归属地显示为东南亚某国的电话号码。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犹豫只在刹那。她拿起内线电话,本想叫来财务总监询问,指尖顿住。一种直觉阻止了她。她起身,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穿过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来到尽头那间属于叔叔苏文高的办公室门前。门虚掩着,里面没人,叔叔今天约了老友去打高尔夫。
她推门进去,熟悉的淡淡雪茄烟味萦绕在空气中。她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那个样式古旧的白色座机电话上。用这里的电话打过去,即便对方查询,也只会显示是苏文高办公室的号码。
她拿起听筒,指尖微颤,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那串跨国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接通音,每一声都敲在她的神经上。
终于,电话被接起。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某种柔软的、懒洋洋的腔调,透过电波传来:“喂?”
背景里,夹杂着几个孩子清脆的、嬉戏打闹的笑语声,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在用外语喊着“妈妈”。
苏清晚的呼吸瞬间窒住。她紧紧握着听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方又“喂”了两声,似乎有些疑惑,等了片刻,只听这边一片死寂,便嘟囔了一句什么,挂断了电话。
忙音传来,苏清晚还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那个女人……孩子……海外账户……巨额资金……叔叔……
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像,只有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感,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全身。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办公室,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勉强处理了几份文件,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暗沉下来,城市华灯初上。
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是助理打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苏总!不好了!王总监……王总监他……出事了!”
“哪个王总监?”苏清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财务部的王总监!刚才警方来电话,说……说在城南江边发现他的……尸体!”
嗡的一声,苏清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财务总监王总监,正是这些年经手那笔海外汇款的关键人物之一!
她跌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几个小时前,她刚刚查过那笔流向海外的账,用叔叔办公室的电话打给了那个叫Zhao Mei的女人。几个小时后,经手这笔账的财务总监就横尸江边!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是谁害死的?父亲?现在又是王总监?下一个会是谁?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条新信息弹出,发送者的名字,像淬了毒的针,刺入她的眼帘。
苏文高。
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透骨的寒意:
“晚晚,你不该碰那个号码。”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她心中对叔叔最后的一丝幻想和侥幸。不是误会,不是巧合!叔叔知道她打了那个电话,知道她开始怀疑了!那么,财务总监王总监的死……也绝对与叔叔脱不了干系!
苏清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手机。她知道,叔叔发来这条信息,既是警告,也意味着他已经察觉了她的动作。她不能再待在办公室,这里不再安全。
她必须立刻离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理清头绪,找到证据。
然而,当她站起身,准备走向门口时,办公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了。
“晚晚,在吗?叔叔有点事想跟你聊聊。”门外,传来了苏文高那依旧温和、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的声音。
苏清晚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来了!就在门外!是在警告信息发出后,亲自来确认她的反应?还是……想来彻底解决掉她这个隐患?
她迅速将手机调成静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叔叔,我在。不过有点不舒服,正准备提前下班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苏文高依旧关切的声音:“不舒服?要不要叔叔送你去医院?或者让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了叔叔,我就是有点累,自己回去躺躺就好。”苏清晚一边应付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别太累着自己。”苏文高的脚步声似乎在门外停留了片刻,终于渐渐远去。
苏清晚屏住呼吸,直到确认门外再无动静,才虚脱般地靠在了门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叔叔的疑心绝不会轻易消除。
苏清晚屏住呼吸,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门板,直到门外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像被抽空了力气般,虚脱地靠在门上。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衬衫,紧贴着冰凉的肌肤。
她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待了许久,心脏才缓缓平复下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然后轻轻拧开门把手。
就在她一只脚刚踏出门口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走廊转角处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正好挡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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