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初识(二)

“哦,大人多虑。”沈寻闻言面色不变,倒了杯茶水推给陆海音,“我是担心自己的名节有失。”

“若是小陆大人对我心怀不轨,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唯有从了。”

陆海音:……

她闭上眼睛,不欲与弱智计较。

郁州的晴天没有持续多久,傍晚时分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夜幕低垂,天色暗沉,徒留回廊几盏暖灯。

沈寻抄手站在廊下,脑中莫名其妙想起前朝李秀才写过一句“如落几点,雨后看灯,似更清妙。”

身后传来动静,想来是沐浴完的陆海音。太渊穴的位置仿佛还残存一丝熟悉的温度,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名有些发烫。沈寻回头,笑道,“小陆大人,喝两杯吗?”

他想,李秀才真是没见过世面。

雨后看灯,似更清妙。

然而灯下见影,却是举世无双。

陆海音却不知,在屏风后随口依允道:“饮两杯便是。”

沈寻依言,捧出起先酒窖里寻来的藏酒,甫一揭盖,满室盈香,忍不出赞道:“到底是裴相有本事,竟连雪浣金也能弄到手。”

雪浣金不是中原常喝的酒。

这酒源自于西域昆仑山,相传是西域商人传进中原留给后世的酒方。原料太多又拗口难记得很,酿造过程还这般那般的费劲儿,一年到头产不出十坛。就连北陈上京、南齐京都的勋贵名门家中拢共不过得一樽半樽尝尝新鲜凑个意趣儿。若逢省会,更要拿出来好生显摆。偏偏被裴珩在郁州这临海港口小城存着一坛,留给他们,也是运气。

“裴珩这厮倒是大方。”沈寻一边斟酒,一边感慨道,“什么都给他想到了。”

屏风旁的人闻言缓缓踱步而出,摆摆手,没让垂手的丫鬟跟上来。

她独自走的,走得极慢,却也稳重,行走坐卧照例是青松临雪,烟云出岫似的风姿卓然,丝毫看不出是个伤痕累累沉疴不愈的病患。大概不论脚下是登云梯通天路,还是奈何桥生死道,于她陆海音而言,都别无二致。

斟酒的人笑意歇了,立在一旁定定瞧着,目光如炬,眼神追光似的粘在陆海音身上,也不知瞧出了些什么。

可沈公子虽然自诩君子,却并不出手相扶,而是只管慢慢倒自个儿的酒,也不催促。

等足足斟满第四杯酒,陆海音才慢吞吞地近了。这人方捧起一盏雪浣金放到陆大人面前,故友叙旧似的道了声,“请。”

好像他们多熟稔似的。

陆海音这才发现,沈寻一贯是爱笑的,可他不笑的时候,就比常人更疏远十分。

庭院中肆虐的寒风被暖灯挡在窗外,博山炉流出馥郁的熏香,厅堂暖意融融,不似寒冬。偶有风雨敲击窗棂,烫酒的红泥炉惊起’噼啪’声。陆海音和沈寻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相识不过寥寥几日,寥寥几日全在虎狼环伺下东躲西藏,又哪来的闲心互诉衷肠。

素不相识,先以生死相交。虽曾离得极近,却又好像从未认识过。

对也不对。

沈寻对她一清二楚,她对沈寻一无所知。陆海音想。

“你与裴珩怎么认识的?”

温过的酒,捧在手里灼得手心生热。陆海音抿了一口,等暖意融进五脏六腑,才拣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不咸不淡地开口。

“拿人手短,替人办事的关系罢了。”沈寻懒懒答道,“我以为小陆大人总该先关心关心自个儿的处境。”

“我自然关心。北府十殿三年前不杀我,是食之无味。数日前将我移至第十殿——转轮殿,是弃之可惜。沈公子刚巧在那时赶来,必然是南北局势有变,已到不得不解的地步。或许裴珩曾以盟约许诺北陈要将我换回大齐。如今计划生变,不论毁约和谈还是出兵北上,我都为掣肘。”

陆海音抬眼看他,语气冷漠不变,“我猜他说,若不能救我生,则必见我死。”

“所以我关心大齐的处境,即是裴珩的处境,也是你我的处境。”

陆海音所料不差。

她被俘当日,裴珩立即向北陈皇帝梁颢表示,南齐愿意归还十方无量军的调度军权,以此保得陆海音一命。十方无量军是陈国北府十殿直辖私军,正是北陈先皇帝梁嵩的心腹,也是其当年叛上作乱的最后一张底牌。

北府十殿十大高手日益坐大,种种种种早让新帝心生忌惮。裴珩掐在南北两朝各自内斗得你死我活时提议归还私军于皇帝,恰恰算准时机搅乱浑水,为陆海音和大齐新继位的小皇帝,赢得三年喘息的时间。

三年前,大齐丞相韦敬先病逝,照夜庭总指挥使陆承暴毙。各大江湖高手突然集会于京都,时任门下侍中的裴珩当朝向发难,意图强逼李乾退位。

然而谁也没料到,乾帝武功已入臻化境,半步踏入非人境界。众人合力,也才勉力一抗,堪堪废了李乾半只手。双方鏖战数日之久,僵持不下,李乾趁众人力竭之时,忽然下令禁军封锁宫门城门,意欲焚城。

然而更无人能料到的是,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驻守江夏、寿春、扬州及至郁州以北的十方无量君旦夕之间飞渡黄河天险,直取京都,与众人齐力绞杀乾帝!

乾帝长子下罪己诏,禅位于萧氏与李家后人。新帝即位,改国号为天齐,取“天佑大齐,国祚延绵”之意。裴珩加封一等襄宁公,出任丞相一职,其他人等皆有名利嘉赏。可惜的是,各大高手当场殒命,江湖至此大半凋零。

“难怪什么话本子里写,江湖之上腥风血雨,江湖之下波澜万丈。江湖之中既是江湖人的生死局,也是江湖人的名利场。”

“谁说的?”

沈寻的故事交代完,讲得口干舌燥,往杯里添了酒,“我自己说的。”

他口才不俗讲得极好,三言两语便一清二楚,笔墨润色润色出个话本也不为过。可陆海音却品出了一丝不对。

沈寻说的事里,从来都没有他自己。

大齐中兴之后,致乱殆始于哀帝。哀帝禁锢善类,听信谗言。时有奸佞梁嵩弄权,太子与丞相裴念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定熙年间,梁嵩谋逆篡位,于北地上京称帝,国号为陈。哀帝率士族南渡,迁居京都,翌年病卒。时有太傅李乾携虎符谋朝篡位,自称乾帝。自始,大齐裂南北,据(黄)河为界,互不相让,史称“南齐北陈”。

——节选自《旧齐书·定熙年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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