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没有很快被接起。
外面细雨如织，刚刚不肯让宋韫淋一滴雨的人，此刻就站在雨中，在几辆车之间穿梭，检查装备、清点人数，确认车上人员。
宋韫望着他，知道其实现在打过去霍远也无暇理会。
但是还是摁了第二遍拨号。
“上将，您电话响了，还是接一下吧，第二遍打来了。”驾驶员从主驾驶座椅上捧起被霍远丢在那里的手机。
“操，真够闹心的。”霍远嘴上抱怨，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反而看起来还挺爽的。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霍远接了电话。
“宋教授，你在不想我挑战里用时1秒钟，我也来试试吧！。”霍远坐在后排，和自己手底下一队亲信面对面坐着，还是忍不住对着电话张口就来。
对面一言不发。
霍远收了戏谑的神色，叮嘱道：“我让小贺去接陈林了，估摸着这会儿就要到了，今天雨大，外面牛鬼蛇神什么的太多了，别回宿舍了。我叮嘱了院方，给你们找两间安静的屋子，在里面休息休息。”
霍远这人说粗糙也粗糙，天大的事在他眼里也都是小事儿，大手一挥就把事情办妥，说细致也细致，在百忙之中个还能想得起来被宋韫留在研究院的陈林，这点小事也要对着医院领导耳提面命。
宋韫看着面前亲自来请自己去休息室的急诊科领导，摆手道：“不用。”
“怎么不用？急诊现在乱成一锅粥了，过去被哪个变异的咬你一口怎么办？”
“跟你有关系吗？”宋韫听起来像是生气了。
霍远听着耳机里不经意传入耳朵的轻微喘息声，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跟我没关系，”霍远换了个坐姿，从口袋里掏了颗烟，小声喃喃道，“我算什么呀，在你那儿还不如南城基地那几个草包，赶紧挂了电话去给那草包打视频吧。”
宋韫刚走进吵嚷的急诊，拧眉扶住耳机：“你说什么？大点声刚刚没听清楚。”
“没事儿。”霍远拿烟的手往旁边一倾。
旁边小兵很有眼力见，立刻掏出火机，给长官点烟。
火苗歘地一下映亮了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小兵不敢多看，生怕和他对视，但是嘿嘿一笑。
“长官，您真是宅心仁厚，对宋教授虽然凶，但是您没有一点儿因为不待见他而薄待他！”
霍远对烟没瘾，兜里老揣着一盒主要出于装逼需要，虽然他本人站在那就有无数装逼人黯然失色，但这仍然阻止不了霍远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决心。
火苗明亮只有一瞬，霍远指间火星明灭，片刻后他吐出一口烟雾。
“其实我真的没有不待见他！”
我挺待见的。真的。
医院急诊区域已经被征用，周围设置了危险禁令标识。
宋韫无视一切，在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眼神下直接走了进去。
“这边没什么事情的，您放心回去休息吧。”急诊科的护士正忙得团团转，她们早见惯了生死病痛，脸上没有半分不专业的表情。
病床上有人痛得连连哀叫，有人面无表情地躺着，宋韫站在那儿，一颗荧光绿色的球滚到脚边。
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
对于她来说，宋韫太高大了，她害怕地停住步子，那双纯黑的眼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宋韫蹲下身。
“这是那个哥哥的球，那个哥哥是死了吗？”
小女孩很害怕、很痛苦，如果面对她的是霍远，她一定立刻跑回妈妈怀里，但是宋韫是个和善的漂亮哥哥，她又矛盾地停住脚步。
“死。”宋韫把这个字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什么叫做死吗？”
出乎宋韫意料的是，小女孩点头。
她席地而坐，翻开手中那本看起来很崭新的绘本。
“每个活着的生命，
都有起点和终点，
在这之间，便是有生之年。”[1]
宋韫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席地而坐。
“妈妈，我不怕死的。”小女孩眼神天真纯粹。
那中年女人垂下红肿的眼皮，生气地把那本绘本狠狠丢开，然后伏在狭小的方桌上无助地痛哭了起来。
“妈妈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女孩小声说道。
屋内温度恒定，不冷也不热，但是雨声一直在，也许是从窗外，也许是从耳机，传入宋韫的耳朵。
宋韫想，也许在已经被自己淡忘了的童年里，也有一位母亲曾经这样地爱着自己。
所以，对她的遗忘，让宋韫一并遗忘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人类有时贪得无厌、恶贯满盈、无论用多大的利益填不平**的深谷，有时又单纯到一生只为在一片爱的浅水洼里搁浅。
.
重度污染区，怪石林立，罕有人迹，此中屹立着一座古老城堡。
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只飞行异种一头撞上高达天际的高压电网，在嘶啦声中化为焦黑的灰烬。
何昱平生第一次坐上专机，手脚都被牢牢拷死，像等待宰割的猪仔一样，被丢在久未打理的木地板上。
顾云生坐在沙发，长腿搭上茶几。
“你想干什么？！”何昱嘴上的胶布被撕开时立刻大声质问。
“你知道吗？这儿或许几百年前还是你的家呢。”顾云生慢条斯理摘了手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何昱打量着他。
顾云生从来不缺乏耐心：“这里曾经居住着世界上最古老、最纯正的血族，他们拥有超过人类很久很久的寿命，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美貌，血统最纯的那一支，甚至拥有操控时空的特异功能，听起来是不是很逆天？”
何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的那些能力我都没有，我对你没什么用吧。”
“你有四分之一的吸血鬼血统。”
何昱笑了：“那你把我的血抽干，也得不到半个吸血鬼啊！你得抓四个我，才能凑出来一个吸血鬼啊！”
周围人：“……”
谁来收拾一下这个数学天才。
顾云生一挥手，立刻上来四个黑衣人把何昱松绑，然后提着他站起来。
“过来。”
顾云生走在前面，何昱踉踉跄跄被黑衣人押着跟在后面。
现在在他眼里，顾云生就是一个看动漫看得走火入魔的傻逼反派，下一步就要打着拯救人类的旗号毁灭全人类了。
可惜现实生活不像影视文艺作品，总有救世主舍己为人普渡众生，我等普通民众只有陷入水深火热当中的份儿！
世界以痛吻我，我嘎巴一下就痛死了。
下一秒，一扇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大厅林立着几个七八米高直通天花板的透明液罐。
每个液罐里，都泡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似人似鬼、非人非鬼的怪物！
何昱感觉空碌碌的胃开始往上反酸水儿了。
“三年前，我开始做实验，想要将异种与人类的基因融合，最终人类基因在异种基因的蚕食下完全断裂消失，人类沦为了养料。”
“只要一滴异种的血液，进入人体，人就会被吃掉，可怕吗？”
“……”何昱说不出话了。
他发现这个人真的很疯狂，于是从未放弃的逃跑念头又在疯狂涌现。
“实验失败之后，我又另做尝试，开始部分提取不同异种的基因与人体融合培养，在一千八百四十五位实验者中成功了一次，但是很快因为多器官衰竭死亡了。”
顾云生看着玻璃液罐中那死气沉沉的少女，轻轻喟叹一声。
“人类的基因太脆弱了，你读过那句话吗？”
何昱看向他。
“任何生命，都不可能永久活着。
能活多久，取决于它是什么。
以及……
它活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2]
“人类低劣脆弱的基因已经不能适应进化飞快的外部环境，轻易地被蚕食殆尽，却还总抱有蚍蜉撼树的天真想法。”
“和我合作吧，我能让你拥有操控时空、主宰万物的力量，你只需要帮人类再进行下一次进化。”
下一次，进化。
“……”
何昱望着这大厅中林立着的液罐，满墙壁上嵌入的已经分不清是人体还是怪物的组织切片，看到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像。
从小就有人说他，比常人皮肤白、嘴唇红，漂亮得不像人类。
可是他显然不是人类这个种族的颜值最高峰。
何昱在这乱七八糟的混乱状况里，居然还是想起了宋韫。
宋韫的美是十分客观的，世间难出其二。
“吸血鬼这个物种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吧。”何昱看向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提出疑问。
顾云生忽然凑近了些。
何昱警惕地看向他，想要保护自己，却被对方轻易制住，推着将他摁在玻璃罐上。
他知道顾云生是远近闻名的老色鬼，于是疯狂挣扎着大喊：“你住手！你非礼我我更不可能和你合作了！”
顾云生的手滑向他腰间，低声喘息着，从他腰间抽出了那封皱巴巴的信。
何昱眼神一变，立刻伸手去抢。
“我其实一开始不能确定你有没有吸血鬼血统，我只是觉得你和他长得有点那么一点点像。”
顾云生暴力撕开那被珍重收藏、贴身放置生怕弄皱却已经被弄皱的信封，扯出里面洁白的稿纸。
大拇指肚在那签名上轻轻一抹。
“宋韫，他就是个吸血鬼，血统极纯，力量很强。”
何昱喘息着把视线落在那上面。
“你骗人，他明明很瘦弱。”
“瘦，不一定代表弱，”顾云生松开了他，“被你们奉为神的霍远上将，未必是他的对手。”
何昱：“你怎么证明？”
“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是真的，从早产儿时期就住在相邻的保温箱，只不过他把我忘了。”
何昱一哂。
甚至怀疑他是被宋韫的脸美得发癫了，演化成了精神病、妄想症、精神分裂症、偏执型人格障碍！
“还是别乱攀亲戚了，宋教授根本看不上你这根烂黄瓜。”
顾云生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呼吸急促，似乎是要犯病。
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调，微微发颤。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乖，那么多人没日没夜地抽他的血，往他身体里注射各种实验药品，只要给他一颗糖，他就真能一滴眼泪都不掉。”
“然后晚上满身针眼，回到小床偷偷地哭。”
何昱骇然。
“你说，他是有多心大，才能把这些都忘记？”
“你说，他如果知道那帮所谓的学者曾经这么对待他，他还能给他们当牛做马多久？！”
[1][2]引自布濑恩·梅洛尼所著，译者：马爱农：绘本《有生之年》
韫宝：[彩虹屁]他们朝我扔泥巴，我把他们都忘啦[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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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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