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健局促地站在组长办公室里,两只手贴着裤缝站的笔直,目光来来回回在眼前三人的脸上游移。见对方的表情都挺严肃的,他的心里就止不住犯嘀咕:这又是咋啦?不会是个人批斗大会吧?这几天我也没干什么呀?
陈志恒看他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便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就是欧健吧?你好,我是农场派出所所长陈志恒,今天过来是跟你说说关于林小豪案的事情。”
林小豪?欧健的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这特么谁啊?哪个部门的啊?不是来告我状的吧?他“嘶”了一声正想开口询问,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一拍大腿嚷嚷:“你说的是那个玩蝴蝶刀的小孩儿?”
陈志恒笑着点点头,向他说明来意:“对,那个拿蝴蝶刀捅你的小子就叫林小豪。我们经过调查走访,发现这个小子涉嫌敲诈勒索、持刀抢劫、袭警、盗窃等多项罪名,人已经批准逮捕关看守所了,案子昨天已经送到检察院,下一步就将对他提起公诉。这个星期他的父母到派出所来了好几次,他们表示愿意对你做出经济赔偿,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谅解?”欧健挠挠头不解地看着陈志恒,“我谅解啊!怎么说他也还是个孩子,反正我这伤也不重,上周我已经去民政局申报了工伤赔偿,我师丈就是后勤处乔哥还帮我去保险公司办了意外险的赔付,局里还给了我五百块的慰问金!”
说到五百块慰问金,欧健的语调不自觉往上拐了个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小子捡了什么大便宜。
苗红目光温柔地看着傻徒弟,指了指陈飞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耐心跟他解释:“嫌疑人父母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出具一份谅解书,这样的话,庭审的时候就可以为他争取从轻处理。”
欧健端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一点没有之前在隔壁屋里弓腰驼背的懒散样子。听着他师父的解释,白皙清俊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严肃的神情,他偏了偏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开口道:
“出具谅解书什么的对于我个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在我看来,嫌疑人毕竟也只是十五六的孩子,如果他能承认错误、接受教训以后不再犯罪就可以了。
但是,事发时我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警察身份,我制止他欺负同学,让他放下刀,他不听劝告还出言辱骂我,甚至持刀刺伤我,他袭警这条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的行为往大了说完全就是公然挑衅法律,挑衅执法人员,简直是肆无忌惮。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把那个林小勇吓得都快哭了。”
说到这里欧健忍不住摇了摇头,当日遇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说话这会儿他胳膊上的伤还隐隐有些痛,他便下意识瞄了一眼已经结痂的狭长伤痕。
看着胳膊上缝得跟蜈蚣似的伤痕他叹了一口气,抬眼对上苗红和陈飞的视线沉声说:“师父、陈队,在这个案子里,我代表的不是我个人,而是咱们重案组,是咱们隆阳市局,我要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出具谅解书是不是不太好?
我如果接受了他的经济赔偿,便出具谅解书让林小豪得到轻判,那其他被他欺负被他伤害的孩子会怎么想?林小勇该怎么想?陈所长都说了,林小豪除了刺伤我,还涉嫌敲诈勒索、持刀抢劫和盗窃,那么多起案子,那么多受害者,我不可能代表其他受害者谅解他。”
欧健虽然还是个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可是他非常聪明,他怎么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林小豪所犯下的一系列案件里面,估计自己是伤的最严重的,其他的受害者大多数小孩子,被他抢了钱或者东西,单起案件的涉案金额不会太大。
那么欧健作为受害者里面最严重的一个,他对林小豪的态度就显得比较重要,加上他的警察身份,一旦出具谅解书,很有可能被曲解为代表了市局和办案单位的态度。说白了,这家人就是拐着弯儿地贿丨赂警察,只不过是用了迂回又合法的手段。
在座几人听了欧健的话全都陷入了沉思,特别是陈飞觉得大受震撼,他完全没想到欧健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对警察这个身份有这么强的职业认同感和集体荣誉感。
欧健不是警校生而是隆阳大学学计算机,他能进入隆阳市局工作是因为烈士子女的身份,而不是通过正经考试招录的。在陈飞看来,这小子就是迫于就业压力而选择了接他爸的班,不然他干嘛不念警校而选择去念普通大学?
在陈飞的认知里只有警校生才会把当警察作为人生理想,只有警校生才会把警察这个职业当成毕生的事业与追求。在陈飞眼里,警校生对于警察的职业认同感以及对警队的集体荣誉感是社招生无法比拟的。
陈飞私下经常在赵平生面前说闲话,话里话外各种瞧不起局里那些个社招生。特别是近几年新入警的小年轻,别看个个都是高学历,不是硕士就是博士,掏出来这个证就是那个证,可是单论执法办案,这些知识分子问啥啥不懂,干啥啥也不会,反应又慢体能又差,打打不过,跑跑不赢,全都是些棒槌。
每当聊到这个话题,赵平生就会毫无原则地随声附和:“老婆你说得对,你看治安支队那个小谁就是不行,问个笔录都问不明白!上次局里集中清查娱乐场所,他那个笔录写得跟黃涩小说似的,还特么有心理描写!
还有网安支队特招的那个小谁长那么胖,每天上下班骑个小电驴,车轮子都被他压扁了。上半年全警考的时候他还来找我签字申请免考,说两公里实在跑不下来,只能去医院开了个病理性肥胖症的诊断证明。”
欧健刚受伤那会儿,陈飞搁家里还跟赵平生抱怨,说什么当初就不该让欧健加入专案组,早知道他会受伤还不如让他留守重案组接电话,还说什么文弱书生就是不如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儿,挺大个人连个小学生都打不过,说出去都丢咱们重案组的脸。
结果当天晚上才吃过晚饭,他这个糙老爷们儿就被他家赵书生拖进卧室就地正法了。重案组组长又怎样?又能打又能跑又怎样?还不是被个书生撅折了!
欧健一席话让组长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在场四人都没有吭声。陈志恒是没啥可说的,他就一个劲儿冲苗红使眼色。苗红自然不好代表重案组表态,她就瞅着陈飞示意老头儿说点儿什么,可是陈飞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
欧健见自家领导都不吱声就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他心里就有些发慌,手指头扣着裤缝的绗线,眼巴巴地瞅着苗红无声呐喊:师父,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时钟的秒针足足转了大半圈,陈飞才转过头看向欧健,打算跟孩子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欧健,陈叔真没想到你今天能说出这番话······”
可是他才起了个头,欧健的眼珠子都等大了,等会儿,陈叔?陈叔是几个意思?陈队这是在跟我套近乎?他想干啥??
陈飞见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心说我又没骂你,你特么哆嗦个什么劲儿?苗红也觉得欧健的表情挺可乐,但是顾及徒弟的面子只能低下头默默憋笑。只有陈志恒一个人不明所以地愣在那儿,也不知道重案组这几个人在笑什么?
陈飞看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的青年默默叹气,尽可能温柔地对他说:“欧健,其实你刚到重案组的时候,我是不接受的……”
一听这话欧健就急了,心说我就是第一次出外勤没经验,陈队不能因为我没打过小学生就不要我了吧?
眼瞅着孩子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陈飞冲他摆摆手,示意先让他把话说完:“重案组是我师父罗明哲一手组建起来的,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才走到了今天。重案组最重要的也是最宝贵的就是团队的凝聚力,是我们每个人心中对重案组的认同感和集体荣誉感。
外人看不到警察这份职业的辛苦和危险,只觉得穿着警服很威风很帅,年轻小姑娘喜欢警察,说什么制服诱惑,但是你参加工作也有些日子了,个中辛苦你自然已经深有体会,这个职业带来的危险,你也算是直接面对过。
你刚受伤那会儿,我跟平生,啊,就是你们政委,我们俩还讨论过你的事。我就想着啊,你这么秀气文静个孩子真不适合当警察,第一次出外勤就受了伤,也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做噩梦。我想过你会后悔,会退缩,甚至做好了你会辞职的准备。
说实话,当年你爸爸就是因公殉职的,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欧家可就断了根了,我们这些当叔叔伯伯的心里也不落忍。可是等了这么些天,我也没等来你的辞职报告,反倒是看你成天吊着胳膊忙前忙后,为这个案子出了不少力。”
听陈飞提起自己的父亲,欧健的鼻子就有些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红着眼眶冲陈飞露出一个倔强的笑容,哑着嗓子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我才不会辞职呢!陈队,我以后肯定比我爸强!”
陈飞笑着看他,眼角的皱纹全是欣赏和心疼;苗红也冲自家徒弟竖起大拇指,还没开口夸他,就看见他一张脸腾地红了。
陈志恒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也生出无限感概:早就听闻市局重案组一脉相承的敢打敢拼,悍不畏死,组员之间上下一心,团结友爱,所以才有了隆阳重案组这块金字招牌。
前任重案组组长罗明哲生前破了多少大案要案,五十多岁还在一线亲自参与侦查,最后倒在了追捕逃犯的路上;
现任重案组组长陈飞,是隆阳市局建立以来破获命丨案最多、抓获杀丨人犯最多的刑警;
政委赵平生,前任重案组教导员,在追逃的过程中胸口中弹,切了大半片肺叶,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
还有自己的师姐苗红,下一任重案组组长的候选人,全局赫赫有名的知名飙车手,徒手格斗全省冠军,以一挑三都不带大喘气的。
还有分散在各分县局工作的许杰、曹翰群、付立新,包括省厅刑侦总队长林白河原先都是市局重案组的人,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如今,重案组又有了欧健这样的新鲜血液,他虽然还很年轻很稚嫩,但是勇敢坚毅又十分善良,心思细腻还特别聪明,想必重案组的荣光会由他们这一代继续传承下去,发展壮大再创辉煌。
赵平生堂堂一个局领导居然在背后说闲话!
赵平生:我哄老婆开心,你管的着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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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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