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凛哥哥。”厚普喊他。
程凛闻声抬头，看见程烨和程曦，眼中闪过诧异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你们怎么来了？”
程烨率先走近，语气中带着关切：“听厚普说，你和爸爸来这里看望妈妈？”
程凛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程曦追问道：“妈妈在哪儿？在屋子里……”
“砰——”话音未落，屋内骤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惊雷般打断了程曦的询问。
程凛心中一惊，急忙转身，透过大门望向屋内。
程烨和程曦也急忙凑上前去，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担忧。
屋内，一个脸盆砸在地上，水花四溅，满地狼藉。穿着盔甲的程毅被发狂的林雪扑倒在地上疯狂地抓挠撕咬，场面骇人。
“爸爸！”程曦着急地大叫出声。
男人扭过头来，尽管头盔护罩下的眼里满是痛色，但他还是尽力保持着镇定：“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你们待在外面，不要进去。”程凛说着，又看向布罗迪，“布罗迪，麻烦你照顾他们一下。”话落，他打开门走了进去，然后立马反手又将门关上了。
程凛的目光在屋内迅速扫过，最终定格在地上的笼子上。他拿过笼子，从里面抓出一只肥胖的小白鼠，递到林雪面前。
林雪从程毅身上起来了，她抢过那只小白鼠，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来，染红了她的衣襟，十几秒后，她丢掉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白鼠，又要去抓程凛手里的笼子。
程凛又给她一只小白鼠，眨眼之间，地上就多了四只小白鼠的尸体。
她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但下一秒，她注意到了门口的程烨三人。她泛白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然后猛地扑到了门上。
程凛将她拖到床上，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拴住了她一只手。程毅直到此时才终于缓过神来，上去帮忙将林雪的另一只手也铐在了床上。
多了一个人帮忙，程凛轻松不少，几分钟后，结实的束带依次绑住了林雪的四肢，胳膊，大腿，腰部，以及脖子，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坚硬沉重的铁床上。
她用力地挣扎，但也只能发出轻微的动作，额头、脖子和手臂上都浮现出黑色的筋脉。那双泛白的眼里没有爱人，没有孩子，有的只是对鲜血的渴望，但她的身体被束缚得无法动弹，便只能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程毅看着床上失控的、如野兽一样被绑住的妻子，胸中生起一股剧烈的绞痛。
“小雪……”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她却猛地偏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坚硬的手套无法穿透，但是他的心却宛如遭到了灭顶的一记重击。
努力压抑的情绪在那一瞬间陡然决堤，他浑身颤抖，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爸爸！”程凛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
外面的程烨和程曦也被这一幕吓的不清，焦急的想要进来，奈何却被那扇冰冷的大门死死抵在屋外。
“没，没事。”嘴上这么说，但其实程毅已有些支撑不住，胸口抽痛，四肢发软，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程毅借着程凛的支撑，一手撑着床沿，缓缓滑坐在地上，吃力的抬起一双手，隔着冰冷的手套，他轻轻握住了林雪的手。
他靠在她的身边，捂着脸失声痛哭，向来坚毅铁血的男人，此刻直像个无助的孩童。
“大哥，爸爸他……”程曦想要说些什么，一扭头，却发现自己的大哥也同样浑身颤抖，双眼通红，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
“大哥，你怎么了？那个丧尸是谁，她是我们的妈妈吗？”童稚的话语，显然年幼的程曦并不能体会到父兄的心情。
程烨喉咙紧的几乎发不出声，他透过冰冷的门扉看着床上的母亲，记忆里温柔鲜活的母亲的面容不复存在，被一种野兽般的狂暴取代了。
他颤抖着，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的母亲，那个曾经会用温暖的双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给他们讲故事的母亲；会带他和弟弟打球嬉戏、偶尔调皮的捉弄他们的母亲……现在却成了一个没有理智、只有本能的丧尸。
程烨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母亲的每一次挣扎和嘶吼，都化作了尖锐的利刃，一刀刀划在他的心口上。
剧烈的心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终于不忍再看下去，撇开了视线，只是一闭眼，滚烫的泪水便大颗的从眼角滑落。
“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哭了？”程曦和母亲没有什么感情，所以看到屋内的情形没有太大感触，但看父亲和哥哥都那样痛苦，他也被那悲伤的情绪感染，无措难过的红了眼睛。
得不到大哥的回应，他抓着他的手摇晃，“大哥，你别哭了好不好。”
程烨抹了把脸，想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可下一秒脑海里又浮现出母亲的模样，情绪一下又崩了。
等了这么多年，却等来这样的结果，他真的无法接受。
程烨靠着冷硬的门板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却汹涌。
程凛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默默地重新打了水来，给母亲一点点擦净面上颈上的血污，又给她细细的擦去手上的血，他又打来一盆水，要给她洗头发。
“我来吧。”程毅说。
程凛扭头，发现父亲已经站了起来，顿了下，他将手上特制的隔离手套递给了程毅。
程毅戴上那手套，细细的给林雪洗了头，程凛立马给他递上毛巾，擦过了水，又拿了吹风机。
然后，他们一起给林雪换了干净的衣裳。
一切收拾妥当，林雪看起来好多了，忽略死白的眼珠和苍白无色的皮肤，她看着和外面的丧尸天差地别。
程毅的情绪也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样照顾她的？”
程凛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
程凛眼神暗淡：“当年要不是为了保护我，妈妈她，也不会……”
“我说过了，不是你的错。”
乱世之中，谁也不知谁能活到哪一天……
程凛将屋子里收拾干净：“爸爸，我们走吧。”
程毅说：“我想再陪陪你妈。”
“可是你的伤，要找医生看看的。”
程毅说：“没事的，没有大碍。”
程凛拧着眉头，面上满是担忧。
程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爸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出去吧，我和你妈妈单独呆会儿。”
程凛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屋内，程毅松开了林雪身上的束缚，她又扑上来想要撕咬程毅，只是倒腾了半晌也不得其法，所以她也终于放弃了，在屋里漫无目的的游走起来。
程毅安静的望着她，胸口始终一阵阵的抽疼，疼的他几乎喘不上气，可也还是舍不得移开眼。
“大哥……”安慰的话语太过苍白，程凛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程烨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把脸，让自己振作起精神：“这些年来，妈妈她一直这样？”
程凛沉默的点了点头。
“小凛。”程烨的声音很轻，好像一出口就飘散在了风里，他说，”你有没有想过，妈妈她，其实早就已经离开我们了！”
轻声的一句问询，却触动了程凛深埋在心底最深的伤痛，妈妈失去意识的那些年，他分明早已流干了眼泪，可这一瞬间，为什么还是这样难过。
他红着眼睛，许久，倔强的反驳道：“不，妈妈她还在，她就在那里。”
程烨扶住他的肩膀：“小凛，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妈妈她……已经走了，被病毒感染的人，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程凛强压的泪水，终究落了下来。
程烨目光落在屋内的母亲身上，语气哀伤：“妈妈这样子，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对爸爸来说，也太残忍了！”
有风吹过，透过通风的气窗吹进了屋里，吹的林雪刚刚洗净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晃动。
变成了丧尸的人，细胞就几乎停止了生长，因为程凛这些年来的悉心照料，林雪的容颜还停留在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而三十岁多的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那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也一如十多年前。
林雪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向着窗口走去，她双手放在窗户上，遥望着远方，月光洒在她脸上，映照出一丝奇异的光芒。
她一直站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尊雕像，程毅也在她身边站定。
窗里窗外，父子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程毅面上扯出一丝笑容，他说：“她以前就喜欢对着月亮发呆，这么多年了，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程烨闭了闭眼：“爸，和以前不一样了。”
程烨面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却又笑起来：“怎么不一样，我们一家五口，还在一起，还能像以前那样生活。”
程烨说：“爸，妈她已经不在了。”
“闭嘴！”
“爸——”
“我让你闭嘴！”
程烨还要再说，被程凛一把拉住：“哥，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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