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人都走完了,姜小海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也准备离开。
梁嘉驹一把拉住姜小海,怔怔的看着他手上干掉的血迹,小声地说:“回防空洞,我帮你清理一下。”
姜小海面对梁嘉驹依旧保持沉默,目光也没有正视他。
梁嘉驹手指顺着姜小海的掌心往下,慢慢滑进他指间,十指相扣,稍显强硬的紧紧拉着他往外走。
回到防空洞,梁嘉驹把姜小海之前的睡衣拿过来,想让他把身上沾着血的衣服换了。
姜小海没接,反而双腿大张的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些挑衅,看着梁嘉驹。
梁嘉驹跟他对视几秒,把睡衣放在桌上,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姜小海没管他,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过了没一会儿,房间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姜小海搭在腿上的手被人拿了起来,用一块湿的软布轻轻擦着。
姜小海睁开眼,看见梁嘉驹单膝跪在他腿间,挽着袖子,拿着一条湿了水的方巾在给他擦手上的血渍。
防空洞里不算太冷,梁嘉驹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姜小海手上的血干涸太久,刚被水润湿,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梁嘉驹有点洁癖,姜小海故意膈应他,把手抽出来往他胸前抹了一下,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色印子。
梁嘉驹没有阻止,他弄完后,又等了一会儿,见姜小海没别的动作,重新抓住他的手腕,带回到身前,继续擦拭。
姜小海觉得没意思,想要抽身走人,结果试了两下都没把手抽出来,梁嘉驹的力气似乎比之前大了些。
姜小海刚想使点劲儿,偏偏梁嘉驹这时候抬起了头,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姜小海莫名有点心虚,手上没了动作。
“梁嘉驹,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姜小海心里还是不得劲儿,故意讲话刺他。
“我们?你和哪个我们是一路人?”
梁嘉驹这话精准的踩在姜小海的点上。真要说起来,在姜小海的认知里,姜迎紫、定水、秦义,哪怕这几个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和他不是一路人。
姜小海被他堵了一句,更不舒服,拿话呛他:“反正不是你。”
梁嘉驹放下擦干净的那只手,换了条方巾,又拉过姜小海的另一只手擦拭,认同的说:“是,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是你的狗。”
他这种任打任骂的态度,让姜小海有点气急败坏。
“嘉驹,你真没必要这样。”
梁嘉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姜小海,说:“没办法,除非,1990年,你没来见我。”
谈到这份上,姜小海彻底无话可说。他软刀子硬刀子都上过了,奈何人家油盐不进,总不能真一刀子捅死了,让定水扔地道里去。
他这边是偃旗息鼓了,哪料梁嘉驹这回不打算放过他,边给他擦着手边声音平缓的说开了。
“那天,你觉得我干涉你的决定,所以生气。有了这批枪之后,你越来越狠了。但我不觉得你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反而很高兴,见到的你越来越真实。
你总是说希望我能过得好,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来招惹我,让我知道你会制毒,让我觉得你交易有危险,让我一点点心甘情愿的跪在你面前。
这句话,应该这么说,你希望我在你的掌控里过得好。你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觉得我不了解你,你呢?你了解我吗?这十个月,你放在我身上的关注有多少?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就是想告诉我,真正的你,远比我看到的还要可怕。
你想象里的我,应该是一边害怕,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敢离开你。可是,今天下午,我看见你满身是血的样子,只觉得难受。我这个小马哥,一点都不称职,这样的事,还要你来操心。我想让你把这些事交给我,就当做我本来就是小马哥,我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毒贩,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话讲完,姜小海的手也擦干净了。
姜小海低头看着干净的手,觉得好像有点冷。他的想法很少被人这样**裸地扒开来,裸露在外面。奇怪的是,他没太感觉到梁嘉驹的冒犯。
梁嘉驹把他另一只手也放好,站起身,拍了拍染上脏污的裤子,十分自然的俯下身靠近姜小海,从上往下,慢慢地一颗一颗解开姜小海外套的扣子。
“去洗澡,好不好?这个血太脏了,他不配。乐乐哥。”
梁嘉驹又往前倾了倾,想把姜小海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姜小海抬起手,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扇在他脸颊上,骂道:“离远点。谁家两个大老爷们儿凑那么近。”
姜小海推开梁嘉驹,梁嘉驹就顺着他的力,跌坐在一边。
姜小海拿起桌上的睡衣,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疑惑的回头,看见梁嘉驹还坐在沙发上,说道:“你也顺便一块儿洗啊。”
最后,还是梁嘉驹先去洗了澡,原因是姜小海的烟瘾犯了。
姜小海洗完澡回到客厅的时候,梁嘉驹正在看一本书。
梁嘉驹见他过来,笑了一下,将他的脚步当做节奏,低沉缱绻的吟诵着些什么。
姜小海稍微听了听,觉得不像中文,也不太像英语。梁嘉驹有时候分析书的内容会自言自语,姜小海就没太在意。
两个人都还没吃饭,就又去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吃。
路过客厅,姜小海瞥见书上的排版不是梁嘉驹常看的书类,像是诗歌。姜小海停下脚步,走到桌边翻了翻,发现那些文字不认识,就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梁嘉驹从背后靠过来,双臂环绕着姜小海,伸手合上了那本书,说:“没什么。晚上回来睡吧。”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姜小海偏了偏头,推开梁嘉驹的胳膊往外走,说:“先吃饭。”
防空洞里响起关门的声音。
合起来的书静静躺在桌上,封面是红色的皮质材料,烫印着金色的名字——《LES FLEURS DU MAL 》。
姜小海从未知晓,那一日,梁嘉驹念的,正是这书里的诗。
“Sors-tu du gouffre noir ou descends-tu des astres?
Le Destin charmé suit tes jupons comme un chien;
Tu sèmes au hasard la joie et les désastres,
Et tu gouvernes tout et ne réponds de rien.”
诗是波德莱尔的《恶之花》,选自《忧郁和理想》篇里的《献给美的颂歌/美的赞歌》第三节。中英法三个版本都考虑过,因为觉得译版终究缺少一些原版的韵味和美感,所以最后放了法语版。
英译版:
Do you come from a black abyss or do you come down from the stars;
Charmed Destiny follows your skirts like a dog;
At random you sow joy and disasters,
And you govern all and answer for nothing.
——Wallace Fowlie, Flowers of Evil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1964)
中译版:
你出自黑色深渊,或降自星辰?
命运受惑,像狗追随在你裙下;
你随意地播种着灾祸和欢欣,
你统治一切,却没有任何报答。
——郭宏安 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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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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