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家的脑子里只装着两个数字:十和十五。
十,是她公考报名的月份;十五,则是男友工资卡到账的日子。
每月这天,思家一道题也做不了,只会数着时间,等何节回家。
下班回来,何节袜子还没脱,就朝她卖乖说:“结婚户头到账五千,是不是该论功行赏?”
思家将凑上来的嘴轻轻推远,说:“我今天特意给你点的小龙虾。”
何节却眨了眨眼睛,似乎对口腹奖励不感兴趣,说:“我先去洗澡。”
思家不语。自从那件事后,她对房事就有些害怕。
何节拍拍她圆鼓鼓的后脑勺,说:“今天地铁人多,一身汗臭,洗干净了才能陪你吃饭。”
思家这才笑着对他点个头。
何节是学长,大思家三岁。毕业后就在一家名叫「絮语」的互联网公司做内容策划,前程看喜。
二人交往之初,就有结婚打算。所以思家提出存结婚基金,何节也爽快答应,每月从他工资里存五千进结婚账户,坚持了三年。
去年思家大学毕业,本该共同壮大账户,奈何考公失利。
父母劝她就业糊口,思家心有不甘,她想保护应届生身份,再战一年。
少了父母的经济资助,何节便承担下她所有的生活开支,又独自负担着结婚基金。思家感激之余,担忧何节会反悔的断想也是不止。
所以每月十五的思家,心里都住着一轮月亮,一天就是初一到十五的日子。
何节信守承诺,思家松了口气,为了维持住关系的平衡,她从自己拮据的资金库里转了520元给他,当作生活的甜品。
一分钟过去,却没听见手机的提示音响。
担心钱转丢了,思家忘记去询问,端起何节手机就查看。
好在只是何节登陆着另一个微信号。
这个号思家没见过。联络人只有三个,备注皆是数字,她起了好奇心。
聊天对话框删得干净,只有文件传输号里有一段视频。思家没私自翻看过何节手机,只想满足好奇打开看一眼,却差点儿将手机摔到地上去。
手忙脚乱地将音量调小,女孩爽朗的笑声便从指缝里传出来:“好快。从认识你到现在,发展好快。”
“我也没试过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快。可能因为你比较特别。”
“没有。我很普通。”
“你屁股长得很好看。不介意我问你臀围吧?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后入。”
“你看,话题太快。”
“因为我是做销售的。”
“怪不得!”
视频里光线昏暗,思家只能辨认出何节在开车,副驾上坐着一个长发女孩,细腰肥臀。
女孩的笑声像布谷鸟叫,欢快地说:“上个月量过,90算大吗?我是很喜欢被人拍屁股。”
“像你这样大方坦荡的女生真的很少。”何节语调温柔地说,“你平常都在哪玩?”
“就在上面。”女孩说,“这上面人多,你想找什么样的都有。”
何节忽然“诶”一声,说:“所以k9是狗,k8是什么?”
“是猫。”
何节说:“我还不知道猫和狗的区别。”
女孩说:“猫猫更调皮一点。你得完成一些指令,她才会满足你。”
“我还是喜欢狗。”何节笑了笑。
女孩说:“狗狗就是完全顺从,你叫她怎样就怎样,绝对不会反抗。”
何节说:“这样多爽。”
思家脑中的发条完全停摆,视频还没放完,耳朵已经自动关闭。她知道视频里的人是何节,却不认识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静地吃完小龙虾,她没有质问一句。夜里何节求欢,她只谎称下腹痛,推托了过去。第二才找到两个好朋友讨办法。
“纠结什么?”林式微说,“他贱到在外面约炮,你还不想分手?”
侯津扉说:“何节家境不错,长相不错,工作不错,还肯花钱,思家和他谈恋爱,捡了个大便宜。这话不是你说的?”
微微说:“我那时候不知道他长得人模人样,却喜欢偷鸡摸狗。谈恋爱就在外面乱搞,这种人怎么结婚?”
三人气味相投,从中学起就是好朋友,两人争论的也是思家为难的:她委屈,又舍不得何节的条件。
津扉说:“离公务员考试还有大半年时间,你没有工作,分手了靠什么生活?”
“这倒是。”微微说,“不能断了经济来源。”
思家垂着头说:“那我假装没有发现?”
“不是,”微微说:“你记得问何节要分手费。”思家一怔,道:“怎么要?”
何节在钱上没有对不起自己,要分手费,她理亏。
微微蜜桃般水润的薄唇翘起来,说:“你们不是存了一笔结婚基金么,现在婚结不成了,钱就该一人一半。”
思家咬着唇想了一阵,说:“可是那些钱都是何节一个人存的。”
微微嗔道:“没有你这笔钱他也存不下来,不该拿吗?”
何节花钱大方,能存下这笔钱,的确是自己的功劳。如果何节愿意给钱,她就不用在关系里委屈自己,也能衣食无忧地准备考试。加上津扉也说:“你要分手,是不能在钱上吃亏。”所以思家带着二人从咖啡店回到出租屋,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直到何节下班回来。
何节说:“半年前的事了,我跟你认错。软件已经删了,我早就没有再玩了。”
何节会隐瞒,但很少撒谎,思家清楚他这方面的为人,可约炮不能接受。她搓着手说:“我想分手。”
“至于吗?”何节对着她低声说道,“先让你朋友回去,我们的事自己解决。”
思家摇摇头,退到微微身后去。
微微扬起下巴就说:“何节,你知道错了,就把结婚基金里的钱还给思家吧,大家好聚好散。”
何节先是一愣,视线偏转到思家身上,立时变了脸色,道:“你逮到我犯错,不跟我谈感情,先领着一帮人来跟我要钱?殷思家,你把自己当成什么?”
思家脸颊绯红,何节这幅讥讽的嘴脸她从来没有见过,一颗心虚得怦怦直跳。
微微已然骂道:“渣男!你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还好意思冲别人发脾气?思家把自己当成什么,都好过你把她当成狗。
思家倒是没做过这层联想。原来何节喜欢自己,是因为她逆来顺受,可以当成狗来对待。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面,嘴巴被羞愤缝上线,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何节却对着她哼笑道:“我是对你太好了,没想过你有朋友撑腰,其实没必要赖在我这里。”
思家一惊,何节竟然这时候就要赶她,一点情面也不留。
微微说:“何节你想清楚,不想给钱,我会让你的丑事人尽皆知。”
何节仿佛没听见,抬手作请,说:“是狗可以留下。”
“走就走!”微微发狠道,“等着你的污言秽语传遍全公司吧。”
微微的行动力没给任何人喘息机会。离开何节的电梯公寓,津扉才问她:“大晚上的,你让思家现在去哪里?”
“酒店都倒闭了?”微微白眼一番,抱着思家肩头说,“男人会背叛你,姐妹永远不会。思家你等着瞧,我一定把钱给你要回来。”
第二天,微微就做了份PDF文件,说:“这是我从网上收集到的何节公司的邮箱,群发,我们用专业的态度来披露床事,不信何节不害怕。”
微微把何节说「我还是喜欢狗」的画面,配上字幕,粘贴在内页各处。
思家哭笑不得,说:“这是你连夜做好的?”这样帮忙,很难不叫人感动。津扉却说:“她会自己动手,那要备胎来干嘛?”
是的,微微一向不缺解决办法。漂亮得像台颜色消除器,走到哪里,周围人就自动变成绿叶的颜色。明明手头也不宽裕,却租住在两室一厅的房子,谁叫房东就是她的备胎。自己按照微微的行事风格跟何节分手,现在想来真是脑袋缺根筋。
何节给她发来消息,说:“殷思家你是要考公的人,翻看手机、泄露**,都是违法行为。做之前先用用脑子,不要别人手往哪指,你尾巴就跟着往哪摇。”
邮件发出去,何节并不受威胁。思家说:“微微不能再发了,何节真去告,我会留案底。”
“渣男!”微微骂完就说,“男的帮他,女的也会帮他吗?你不是认识他上司的老婆?”
思家迟疑说:“让她也知道我问何节要分手费吗?”
“当然不行。”微微说,“先把PDF发给她,就说她老公觉得出轨不是大事,不肯帮你揭发何节。她一生气,如果愿意帮忙,你就说只想让絮语开除何节,何节会主动把钱给你送来。”
津扉连连摇头说:“真想不到,你这种胡来戏码,还真能派上用场。”
何节上司发来了信息。
内容是这样写的:公司高度重视此次事件,专立「情感纠纷处理部」特事特办。烦请殷思家女士携带好完备的证据链条,于本周三下午两点准时参加就何节是否应被开除的听证会。
津扉说:“这段话越读越好笑?哪里像大公司的行文?”
微微说:“思家,你衣服太丑,先去我家给你打扮一下。”
周三下午,在絮语公司的电梯里,微微还不忘对着镜子带思家训练作战表情。电梯来到三楼时,同乘的一个女孩歉声说道:“麻烦三位让一让,谢谢。”
三人一头雾水,虽说女孩坐着轮椅,但门前畅通无阻,从何让起?此时,电梯外一个男声说道:“门外只有一个人,你可以放心出来。”
待女孩倒行轮椅退出电梯,何节才走进来,思家低头不看他。何节却笑着说:“我们公司的镜子,是装给坐轮椅的同事做后视镜倒车用的,不是拿给你照的。”
念及行为确实丢人,三人便不吭声,任他嘲笑。
等到出了电梯,何节鞋背上立时被压出一个洞,微微才骄傲地说:“女生出门一定要穿高跟鞋,指不定有人欠踩。”何节也不报复,整理好仪容,就要往门里走。
微微一只手拦住他,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何节低下头,盯着微微眼睛,说:“后悔的,会是你。”
听证会的办公室是间闲置房,临时搭建几张桌椅,五位领导挤坐在一排,没有余人的坐席,显得空旷又局促。思家手心里浸满汗,加上畏官,本来不敢细看,可居中的女人特别显眼。不止因为她在一众男人里性别突出,还因为她手中握着一根白色棍子。
微微骄傲地说:“我就说女上司才有用吧。”津扉却靠近思家耳边,悄声问:“你看她,是不是瞎子?”
“我是个瞎子。”女人的声音从五米之外流过来,像一股温泉水。
思家惊讶于她优秀的听力,微微高兴说:“这公司盛产残疾,会同情弱者,我们赢了。”
瞎女扶了扶墨镜,红唇微启,缓缓说道:“你做的PDF很优秀,可我看起来费劲。口诉行不行?告诉我,为什么应该开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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