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刺裹着层层红光，正面冲向苏環儿，随后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原以为，这些攻击对她不痛不痒，她依旧会奋起伤人。
可这次，没有。
见她安静下来，别音和罂爻连忙为苏言之疗伤。
另一边，苏環儿被忘忧刺贯穿胸口后，倒地不起，时不时抽动挣扎。
庆云缓步到她身边，“環儿。”
随着这一声轻唤，她慢慢睁开眼，眸中出现了久违的澄明。
“庆…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从尸山血海中杀出重围的苏環儿，终于复得清明，她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若有所思，两行血泪不禁从眼眶中滑落。
抬首间，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人影儿躺在地上，已然昏迷不醒。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了苏言之。
沈罂爻原本闭目为其疗伤，察觉有人靠近，陡然睁眼，旋即起身，警惕地望着苏環儿。
见她神志如常，怨气渐散，不禁疑惑，“你……你不是……”
“是……但我在此刻，是个清醒着的。”
“言之他，现在如何了？”
苏環儿目光温柔，难掩眸中担忧。
“受了点伤，但是无大碍。”
“他是为寻你而来！”
沈罂爻特地强调道。
闻言，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他不该回来的。”
“我只希望他一世安乐，他今日来寻我，如何能顺遂无忧。”
沈罂爻：“此言差矣，寻你得见，便是解忧。”
说着，她望向阖眸昏迷的苏言之，强忍着泪水。
苏環儿望向她，“姑娘……和言之是何关系？”
罂爻：“同道中人。”
“你带他走吧，若是天方寻到了他，可就在劫难逃了。”
“我有一惑，实在不明，天方到底是何人？”
“一个隐匿于众生的，魔鬼。”
“你不要怪宓靥，她这也是为了让我解脱，只是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若是我知道会伤及言之，绝对不会叫她这样做的。”
“你是指，忘忧刺？”
“正是。”
兜兜转转，忘忧刺竟然是两个魔族护法为了解救一个凡人女子。
“但我不明白，为何要事先刺入言之体内？”
“因为他是環儿此生唯一的念想，唯有心念相结，灵血炼化，才可净魂清神。只是没想到，失去记忆的他，还会回来。”
庆云跟在苏環儿身后，语调沉稳，全然不似初见时的痴傻愚笨。
“不过，见你安好，我便也走了。”
“庆云……”
“无妨，我上辈子造了太多的杀戮，今生才做了守村人，生来便是为了庇护村子，因此不论他们如何欺负我，我都不会反抗，如今我已经把命还给了他们，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话落，他身影渐趋透明，直到完全消失。
“庆云走了，阿伶也走了，他们……都是为我而死。”
苏環儿抬头，眸中极尽哀伤，像是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我终于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蓦然间，天坑上落下了簌簌细雪，苏環儿独自立于素白与血红交织的天地间，恣意而舞。
她抬手一挥，轻舒褴褛红袖，红白的雪花在她钗裙间跃动跌落。
不知缘何，沈罂爻觉得，她是快乐的，至少此刻，是生是死，她自己做的了主。
坑底散落的怨气残骸跟着她的舞动，化作一阵阵盘旋的浩荡风雪，自下而上，飘向天际，一去不回。
在最后一刻，她连那些困于迷惘的恶之灵也一同带走了。
飘扬的飞雪中，一颗星子闪烁异光从天空中坠落。
沈罂爻看见之后，立即抬手，那星子便循着指引落在手中。
在她手中，一枚云烟色玉环下勾着个状似芍药的坠子，手感莹润，小巧玲珑。
“这是……玉坠？灵气丰泽，做工精巧，还是上品仙器，不过……总觉得好像缺了一部分，细瞧着像是手持的坠子，莫非是天方所赠？”
在她身后，苏言之已然到了筋疲力竭之时，迟迟未醒。
苏環儿消散以后带走了菡州城的所有怨浊之气，晨光东升之时，各家子弟顺利进到城中，清理残存的邪祟和浊气。
月来峰下凌云道场，无数毓华门弟子聚集在此练剑，一道紫色流光如天外飞剑一般，破云而来。
许是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灵气，众人纷纷抬首远观。
“那是什么东西，朝着琼华殿去了！”
“不知道啊，有这般修为的，定是哪个宗门长老。”
“近日掌门邀请别派长老来了吗？”
众说纷纭，一时间竟无人知晓这强大力量的主人是谁。
琼华殿台阶之下，沈罂爻背着苏言之，她扬声道：“看什么看，还不来把你们大师兄接进去？”
明明相距甚远，可那群弟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是苏师兄！”
“那咱们赶紧去吧！”
他们第一时间将身受重伤的苏言之送到了半夏峰，并没有如何关注沈罂爻。
“好了，我这也算是救人救到底了，苏言之，咱们就……好聚好散？”
沈罂爻正欲打道回府，没想到竟然有人叫住了她。
“姑娘留步。”
“有事？”
“沈姑娘，又见面了，我乃毓华门掌门，亦是言之的师父，这次多谢你送他回来。”
不消多说，此人正是毓华门掌门盛予怀，前段时间在云舟派，他们才见过。
只是那时沈罂爻与他之间不甚友好，因此并没有如何细看他。
今日一见，她才看清了这位星正第一宗门掌门的全貌。
此人一双杏眼，雾灰色眸子柔和，一席赭衣增添了几分沉稳之气，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宛然是个正道仙师模样。
但这是寻常人眼中的毓华门掌门。
在沈罂爻眼里，他正道宗师的外表下，藏着是无尽的凛凛寒意。
明明浅笑着，却总让人觉得虚假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能跟她翻脸。
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的，这是来自同类的警觉。
“掌门客气了，不必多谢，大家同为仙门中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罂爻嘴角微勾，满脸被迫营业的不愿感。
笑一下算了。
“上次我与唐掌门说的话依然作数，姑娘何不考虑一下？”
闻言，罂爻疑惑一瞬，“什么话？”
拜托，这么多天过去了，谁记得住啊？
“我代表毓华门，邀请你来听学三月，届时，门中灵石珍宝仙药，尽可使用。”
“哦，想起来了，没兴趣，不来，抱歉哈。”
“……”
她漫不经心地摸进了自己的袖子，发觉苏環儿留下的坠子没有还给苏言之。
抬眸看了看一心将她挖到毓华门的盛予怀，气不打一出来。
“门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掌门留步吧，不必送了。”
走到山门口，她却突然想起了苏言之，不由停下脚步。
别音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她。
“大人，出来了？好慢，我可等了你好久！”
罂爻嘴角微勾，快步走下台阶。
“我不是说过让你回去吗？怎得来此处寻我了？”
“这不是想跟你做一个正式的道别吗？之后我也回琼仙岭了。”
“这段时间麻烦你跟我东跑西跑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大人，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天外天的星神，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沈罂爻看出她心有所虑，却又犹豫不决，“别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啊。”
闻言，她不禁苦笑，“阿爻，有个事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你。”
见她神色凝重，罂爻心知非同小可。
”非是难处，是关于上仙的。”
闻言，“言之如何？”
别音继续道：“忘忧刺是上仙靠自己的意志强行逼出来的，对他造成了不轻的伤害。之前我便有所察觉，只是不确定。”
“有何问题吗？”罂爻眉头微皱。
“醒来之后，他可能会忘记身中忘忧刺之后的所有记忆，你和我陪他寻找苏環儿的一切，可能都将随着忘忧刺一起消失了。”
闻言，她怔了一下，随即状似无意地松了一口气，“就这个呀。”
别音着急了，“这难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吗？这段时间，你为了他恢复记忆尽心尽力，可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于你而言，这太不公平了！”
“谈何不公平？且不说我如今不再是星神，我救他，又不是为了要他如何报答我，他本性纯良，修为上也是个好苗子，有他在，也可以保护星正更多百姓免于邪祟侵扰，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安心退休啊。”
这次，换别音眉头紧皱了，“渍，阿爻，你不要这样讲……”
“况且……我一直都是不被铭记的那个呀，你并非不知。”
见她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别音不禁悲从中来。
“好啦，现在云舟派也步入正轨，再没倒闭的后顾之忧，我也可以好好享受战死之前的退休生活了！”
她莞尔一笑，但提到“战死”二字时，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将别音送走以后，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不记得了吗？”
“没关系，我不需要他们记得我。”
“只要我做好应尽的责任，就好了。”
“只是……真的好累。”
她脸色苍白，眼前愈发模糊恍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背影，那人置身于璀璨的星野之中。
“不需要任何人记住你，你只需要做好应尽的责任。”
“就可以去死了。”
云州城下了整整一夜大雨，云舟派门中各处小径都落满了浸在泥水里的落叶。
荀蕙照例洒扫山门，却见石阶上躺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
“姑娘？”
走近一看，她震惊地睁大双眼，“罂爻？”
目测又要轮空了，孩子我该如何拯救你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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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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