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上闻拍拍他的肩膀,径直往大门走去。
凌清仙师许多年前就不再收新弟子,至今留在山上的还是当年看着他们大师兄一点一点长大的那些人,都是些年岁已高精神矍铄体魄健壮的老头,稍微年轻些的面孔又是这些师弟们收下的徒弟。
“师父在何处?”虞上闻没心神同跟在身后的几个老师弟叙旧,直奔师父的厢房方向。
那个发量极多的琢夫老师弟气喘吁吁跟在师兄身后:“师父不在厢房,他在无生阁。”
虞上闻猛然站住,脊背的凉意延伸至后脑勺,极力控制微抖的手不让师弟们看见,“师父还经常陷在无生阁?”
琢夫瓮声反驳道:“师父日日研究、炼制丹药,为我们延年益寿,他也就这一个喜好了,来求药的修仙门派多的数不过来,怎么叫陷进去呢?”
无生阁留给虞上闻的恐惧如影随形跟着他多年,许多次还会大汗淋漓从噩梦中惊醒,白云山事情发生后,他再没进过无生阁。现在他就伫立在“无生阁”三字的匾额之下暗暗发笑:“无生,无生,可惜里面想要长生的执念比这世间任何一处都深。”
他走进无生阁,那些跟随的师弟们自然退了回去,他们不敢踏进无生阁半步。
无生阁一成不变,光线暗淡、闷热,处处飘着丹药的奇香,这股奇香在山下百姓口中有“闻一闻身轻体健”的神效,对虞上闻而言,这些味道如撕扯他每一寸皮肤的魔爪。深吸一口气后走进了丹室。
虞上闻一眼就看见金鼎前闭目打坐的师父,多年不见,他竟比曾经还年轻了一些。师父戴一顶紫玉莲花冠,与满头如银的白发相得益彰,俊美异常,任谁看到他都如见了老神仙一般,眉毛间有两条永远抚不平的皱纹,显得面目十分严厉,不怒而威。
“师父!”虞上闻跪伏在地,行了大礼。
凌清仙师微微睁开双目,顿时眼睛一亮,激动的从蒲团上站起,扶起大弟子道:“上闻,你终于回来了。”
“师父近年身体可好?”
凌清仙师抓着大弟子的手有些抱怨道:“身体倒好,就是念你念得紧,你说说,你有几年没回来了?”
近看,师父似乎又老了许多,声音温和慈祥。虞上闻因不愿再想起在这里留下的曾令他煎熬的过往,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过,看着师父沟壑纵横的脸,突然心有愧疚。
若抛开从前他试药的痛苦经历,师父就是这世上他最崇敬的人。师父把他从虞家带到九鹤洞时他才三岁,一衣一食,一言一行皆是师父在照顾和教导。
师父握着他的手,这双手很暖和,有些粗糙,却很有力,他愧疚的望着师父道:“弟子多年没来看望师父,是弟子不孝。”
炼了几百年丹药的金鼎上被烧出淡淡一层青灰,此时,鼎下没有火星,师父可能只是在此打坐养神,他看了眼师父方才坐的蒲团位置,赫然放着一把拂尘,油亮亮的绿玉柄刺的他心惊肉跳,不过,又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拂尘的兽毛居然是白色的。
虞上闻慌忙俯身拿起拂尘跑到门边的光亮处细看,没错,是雪白的兽毛,与师妹所说的棕色天差地别。
他把拂尘交到师父手中问:“师父,您这拂尘是否换过?”
凌清仙师道:“换过五六次了,怎么了?”
“曾经的尘结都是什么样的,何种颜色?”他忙追问,迫切的让凌清仙师有些奇怪。
“你问这些作甚,我有些记不清了,有过黑色、棕色,多数是现在的白色尘结。”
虞上闻仍旧抱着一丝希望问:“您当真用过棕色尘结?师父,您要想清楚了?”
凌清仙师转身坐到一张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衬,正襟危坐:“你回来就是问这个,是有什么不明的事情?”
“二百二十五年前的金秋时节,白云山三季荷花塘边,师父,你有没有对一个绿衣少女痛下杀手?”他自思不必那么拐弯抹角的问,他要师父一个答案,清楚明了的答案,问过这句话,他的双目因激动紧张变的十分干涩,急需一点泪润一润眼角。
凌清仙师正气威严的身姿把弟子质问的那句话衬的十分无礼狂妄,目光炯炯盯着他:“你在质问我?你我师徒多年不见,现今跑来就是质问我?”
“回答我,师父?”虞上闻双膝跪地,一动不动等着师父回答。
等待答案的片刻间,他汗湿了鬓角,脸色唇色都有些发白,炼丹室燥热无比。
“没错,当年我是在荷花池边杀过一个女子,那又如何?”凌清仙师也恼了,怯了。
虞上闻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向后退了两步,歪倒在一个滚烫的铜鼎上,甚至没感觉到铜鼎炽热的高温,“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他扶着滚烫的铜鼎不让身子显得羸弱。
仙师望了眼徒弟被灼伤的手,低缓沉声道:“她是精怪,是个树精,你忘了斩妖除魔亦是我们修仙门派的责任之一?”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失去心魂的虞上闻颓废的又哭又笑道:“你说她是精怪,可她杀过人没有?单凭她的出身就武断她是个十恶不赦的精怪,曾经您不是这样教导我的啊?”
“这个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你杀了她,师父?”
“她是枯松师叔最疼的弟子,心地善良、单纯可爱,向来把除妖平害挂在嘴边,最后却因为她的身世被当作妖怪,惨死在无人烟的深山中。”
“你当年为何不说,是你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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