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冯空和他的老伴李湘玉心不在焉地送孙子冯琛亮回去学校后，两夫妻沉默地来到冯空的小店，却没有返回他们的家。
李湘玉忘记了昨夜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后的细节了，她只记得自己后面是浑浑噩噩地与丈夫等着白天的到来。
小孙子要睡觉，也不知情，他们为了不影响孙子，只能白天送完他上学后，好好聊一下这件事。
“老冯，昨晚究竟怎么回事啊？”李湘玉忐忑不安地盯着自己的丈夫。
冯空没有立即接话，他望着外边的车流，叹了口气，随后将昨天碰到一个奇怪的客人开始说起。
待说完那个女客人念出的歌诀后，作为听客的李湘玉已经心惊得双眼发愣。
老冯看到妻子这样，担忧地握起她的手，不停揉搓她的虎口位置。
“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就是怕看见你现在这样……”
“你身体不好，知道了反倒是害你心神不宁。但是……”
冯空欲言又止。
“但是我昨天起夜看到了，已经瞒不住了。”李湘玉回神。
冯空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又叹了一声，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深了不少。
李湘玉嘴唇有些发紫，可还是反手抓紧丈夫的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老冯，那个女大师给了我们两条路走，一个是送走亮亮，一个是继续让他留在我们身边，你怎么想的？”
冯空与妻子对视，道：“大师一下准确地说出亮亮的出生时间，又说出让我注意亮亮睡着的举动，再加上昨晚我们遇到的事情，已经证明她说的不假。”
“她最后说了，这两天会有一个人过来确认亮亮的身份，我想那人就是想收走亮亮的买家的中介。”
“孩子阿婆，你还记得我前些天说的，发生在我们店前面的车祸吗？”
李湘玉点点头。
冯空的目光落在那天车祸发生的位置。
“根据大师说的，我怀疑要买走亮亮的人，是那时车祸被车碾过的孩子的家人。”
李湘玉愣神，她不是猜不出，当听完冯空说的昨天的经历，还有昨夜她在屋里瞧见的黑影姿势，其实隐约对上那出了车祸的小孩。
可那小孩不是快死了吗？要走亮亮是什么意思？
“那小孩肯定会死的！”她略激动地将心里话说出来。
冯空嘴角抿紧，过了会儿才说话：“大师离开前，提了一个‘地骨’，也许，那人家想要将亮亮的地骨换走……”
“什么是地骨？！”李湘玉神情激动起来，“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东西，那大师就是谋财害命，老冯，她想让亮亮死啊！”
冯空嘴皮子微抖，他想说应该不是的，但地骨是什么，谁也说不出来，亮亮要是有地骨被人换走，换在一个几乎是断定是死人的身上，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起死复生么……
到时候，那小孩活了，死的就变成亮亮了……
冯空说不出否定妻子的话。
“再看看……再看看……”他只能将这三个字来来回回地说。
李湘玉气得抹眼泪，声线哽咽：“再看什么？大师说了我们想留住亮亮，就报假时辰，接下来四十九天里，不要让他摆出奇怪的动作就行了。”
“我可以做到的。”
“昨晚那小鬼身上会发光，下次见着我死死抱住它就行……”李湘玉气狠狠地说。
冯空听到这句话，错愕地凝看妻子。
“孩子阿婆，你能瞧见它？！”
李湘玉愣在原地，抹眼泪的手顿住。
下一秒，她焦急地比划：“不是……你没瞧见吗？那么大的黑影，就附在天花板上，像壁虎一样会动，身上还冒出煤气灯一样的光……”
“我没看见，在我眼里，昨夜屋子一晚都是黑的，亮亮一有举动我就立马阻止他。”
李湘玉这下后怕呢喃：“所以就我一个人见鬼了……”
可几秒过后，她眼神凝着：“正好，我晚上逮着机会抓住小鬼，你就看着亮亮，别让他摆那姿势，这事一定能过去的。”
冯空心里还是不安，但他只能低声“嗯”了一声。
*
原本李湘玉想待在店里等所谓的神秘买家到来，但昨晚老两口折腾了一晚没睡，她身上又有基础病，冯空劝她回家先休息，他一个在店里边忙活，边等着。
李湘玉拗不过老伴，没过多久就先回去家里。
冯空独自在店，心不在焉地准备食材。
然而，这店里的生意和昨天一样惨淡，根本没有一个客人进来。
冯空走神想，是不是那出车祸的小鬼盯上他们家后，连带着家里的运气都变衰了。
他做完事，只能无所事事坐在门边，等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神秘人。
从早上等到下午，临近傍晚，边上食店逐渐喧闹起来，客人们点单的声音，聊天的声音不停灌入冯空耳边。
冯空挪了挪弯得发麻的脚，抬头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给自己鼓励：‘那人今天会到来的，再等等……’
也许是他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头发乌黑油亮，双眼又圆又大，看着特别有神的中年男人来到他店前面的人行道。
只见男人先是看了眼身边的车流，又看了眼周边环境，最后视线落在冯空的火锅店。
他与冯空隔空对视上，神情变了变，最后脸上挂起笑容，沿着石梯走下来。
“这位兄弟，请问你是冯琛亮的爷爷吗？”男人温声问道。
冯空第一反应是要等的人终于来了，第二反应是对方瞧着比自己小，为什么会叫他兄弟？
但冯空将后面的疑惑按下，神情复杂地应了声“是”。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孙子的名字？”他谨慎地问。
听到这句承认，封明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
“是这样的，有些事事关你大孙子，所以想找你聊聊，你现在方便聊两句吗？”
封明说着这话时，眼神觑着冯空后边无人的店铺，心里肯定对方有空聊。
而冯空只想从他口里了解更多信息。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预先达成一致。
“方便，进来坐吧。”冯空让出一条路，让封明进来。
两人最后坐在最里头的座位上，冯空给男人倒了一杯茶水。
“是什么事？”冯空得空坐在位置上，看着有些不安地搓动自己的手。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孙子冯琛亮，是2013年农历五月初一寅时出生的吗？”
冯空心里咯噔一跳，心道果然像昨天遇见的女大师说的那样。
封明一直观察冯空的反应，但见他没有露出防备的神情，心里觉得古怪。
但这时，冯空反问起他来：“你从哪里得知我孙子的信息，你又是什么身份？”
封明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他脸带微笑，令到眼角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些。
封明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道：“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
“我叫封明，算是一名掮客吧，专门给有需要的客人寻找合适的骨头，然后代表客人与卖家们交谈。”
冯空听得后背发紧，他打断问：“是什么类型的掮客？竟然需要找人家的骨头？”
封明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冷淡。
看样子，就像为普通人冲撞自己而不愉。
“寻骨师。”
他声音冷静：“我是一名寻骨师。”
“世人都说人有三魂，但鲜少人知道人同样有三骨——地骨、天骨、魂骨。”
“这三骨塑身，著命，立天地之根。”
“地骨碎，人身则断；天骨碎，风水则移；魂骨碎，宗血则缺，三巡家门归不得。”
封明念出每一个寻骨师都需谨记的话。
“我就是帮忙找这三类骨头的寻骨师。”
“前两天，你家店门前有一小孩出事，地骨碎了，不及时换一具地骨放回身体里，他的魂魄久而久之会散。”
冯空听到这句，心情从听到神秘职业时的讶然，顿时转变为愤怒。
“那关我们家亮亮什么事？”
“人家死了，究竟关我们什么事？”
他又一次质问。
封明能理解对方的愤怒，他还是维持原来的表情，解释：“因为你孙子的地骨与那小孩互补，合适得很。”
“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不好，这么凑巧，店就在出事现场的附近，小孩残存的地骨估计是一下子就找到你们了。”
封明无视冯空的怒目而视，抬首环顾店里。
“瞧，你们店就是被影响了。”
“要知道这碎掉的地骨如同磁铁的一极，自然而然会往另一极走去……”
“我一眼就看到这里有碎骨的骨印。”
封明又说出一句冯空听不懂的话。
但冯空的后背已经冒出冷汗，因为他想起昨晚的惊险。
封明仍在说话：“你孙子的骨命不好，‘六亲骨肉皆无靠，流浪他乡作老翁’……强行留在身边，你们家久而久之也是会出事的，如果你同意你孙子换骨，他的地骨反而在与他骨命相反的人身上待得好好的。”
“从此大富大贵，一生无忧。”
“我要是你，我就希望我的孙子过得好好的，哪怕活着时他不再认出自己，但死后，他的魂骨自然也会带他回家。”
封明注视神情紧张的冯空，感觉到冯空已经意动了。
“所以你的孙子是寅时出生的么？”
他低声问了这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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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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