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温乘庭

温家家祠是一间平房,相较外边的其它建筑,显得十分朴素。

温子曳没有进去,而是止步等在门外,直到表上三根指针并拢,恰好十点整。他这才伸出手,敲了三下门。

“进来。”

低沉的声音从平房中传出,门也应声而开。

温家家祠和别处祠堂不一样,并非香烟袅袅的祭拜之地,而是一间陈列古典的书房,和外头金碧辉煌的暴发户做派差别极大。

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长长的山水书画,两旁是塞满卷轴的书架,一张方形长桌由红木打磨,雕饰着温家的家徽——狮子、紫堇、凌霄花,代表荣耀、骄傲、隐忍蛰伏和一鸣惊人。

长桌只在对面放了两把椅子,其中一把上已坐了人。

温子曳走上前,微微躬身:“父亲。”

温乘庭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淡淡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如果祁绚在场,大约会在心中感叹,这两人不愧是父子。

倒不是说面容出奇地相像,他们只有脸型和鼻梁看得出一脉相承。相比温子曳的清俊秀致,温乘庭的轮廓要冷硬许多,如山如石,他并不算非常俊美的人物,但依旧令人过目难忘。

可二人的气质、举手投足的动作、居高临下看人的方式、彬彬有礼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神情,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温形云也有类似的表象,但伪装还很不到家,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过了大约五分钟,温乘庭终于开口,他朝温子曳点了点头:“坐吧。”

温子曳在他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发现面前摆着一只空茶盏。

他抬眼一瞥,温乘庭那儿也有一只,不过是满上的,散发着氤氲茶香。

茶壶架在桌子中央的小火炉上,咕嘟咕嘟冒着响。

倘若去够,难免要起身伸长手臂,做出不雅的动作;倘若放弃,茶杯空着却又微妙地落入下筹。

温子曳知道这是温乘庭给他的下马威,他的父亲很喜欢玩此类把戏,从细节出发,提前铺垫,才能使后续的话更加有力,不露声色就能达到很好的警醒。

他从前常常见招拆招,越是长大,越不会上这类的当。

不过这回,温子曳打定主意要在温乘庭面前瞒天过海,做一次混不吝的纨绔,让他生出不满,便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似乎并不在意喝茶的问题。

这样僵持了片刻,温乘庭低眸喝了口茶,仿佛刚刚想起自己儿子还没个着落,沉声叫道:

“宿铭。”

刚刚还只有两个人的室内,忽从书架后的阴影里钻出一道影子。

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桌侧倾身,沉稳的脸上满是恭敬:“主人,有什么事?”

温乘庭说:“去给大少爷倒杯茶。”

“是。”

男人来到桌侧,提起茶壶。温杯、投茗、冲茶、醒茶、分盏,手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派赏心悦目。

倒完茶,他端到温子曳面前,低声:“大少爷请,小心烫。”

这位也是好久不见的老熟人了,温乘庭那只S级的碧目狮。当初在第二星域学习格斗术时,温子曳没少挨对方的揍。

接过茶盏,温子曳笑笑:“谢谢宿铭叔。”

宿铭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一缕忧色,摇摇头,又消失在阴影中。

很难想象,他那么高大的个头,是怎么藏得这么滴水不漏的。

温子曳收回目光,他大概明白温乘庭的意思了。这么粗浅的为难、刻意地让宿铭表现,已告诫得相当明显——

契约兽这种重要的存在,不该随便乱来。

果然,下一刻,温乘庭就漫不经心地提起:“晨曦学院的契约日过了,你的契约兽呢?怎么不带在身边?”

温子曳垂下眼睛,像是心虚,不敢直视父亲凌厉的目光,顿了顿才说:“我把他留下看家了,他不适合过来内环。”

“是不适合过来,”温乘庭问,“还是过不来?”

他的语气往指责的方向转化,温子曳的睫羽开始颤动:祁绚来自长乐天,是刚从北星域走私回来的黑户,就算做过身份,成了他的契约兽,履历也不可能过得了内环苛刻的审查。

温乘庭会问这么一句话,说明他已经将来龙去脉查清了。

“他……”

温子曳像是张口欲辩,又硬生生止住,他低下头,掩饰般地喝了口茶。

浓郁的苦涩在唇舌间蔓延开,果然又是见鬼的银丝盏,难喝得要命。

心里嫌弃,温子曳却享受般眯了眯眼,这种细微的表情也一瞬即逝,但足够让温乘庭察觉。

——温子曳喜欢这玩意儿,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设定的。

温乘庭不会介意他拥有自己的喜好,但绝不容许未来温家继承人的情绪如此外露。

他要让温乘庭相信他的不器用,又不能在这位太过了解他的父亲面前做得太明显,只有活学活用,从细节入手,徐徐图之。

放下茶盏,他的面色跟着冷静下来,对温乘庭说:

“既然父亲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那只契约兽虽然等级低,不过素质还不错,我挺中意的,觉得比家里准备的好。”

“好?”

温乘庭的微笑纹丝不动,他敲了敲桌面,“你和许家那小子对战的录像,我看过了。连基因药剂都喂过的月光犬,只能到那种程度……”

温子曳说:“D级兽人,再怎么强,也就那样了。”

他满不在乎,一脸嘲弄,这令温乘庭逼人的视线微微一滞,责问瞬间哑然。

——从A 变成D,其中落差,精神力越高越能明白。他无疑是最清楚的人之一。

当年的温子曳已经无限接近突破了,如果没有出事,现在的温家就该拥有两名S级精神力持有者,放在联邦浩瀚的历史中都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安慰的话,温乘庭是不会说的。

他沉默良久,最终道:“三年前我就与你说过,子曳,精神力不是你的全部。”

“但那是最不可代替的。”温子曳哂笑,他朝身旁的书柜看去,“温家的族谱里,至今还没有过D级精神力的掌权者吧。”

“他们不可以,你可以。”

温乘庭的话让温子曳颇为意外,他的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温子曳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投入了许多期望,但从未想过这种期望竟然大到这个地步。

能执掌温家的,无不是一个时代中最顶尖的那批人,哪怕温乘庭,都不敢说他的成就能高过所有历代家主,做到他们所做不到的事情。

但温乘庭,居然认为他可以?

温子曳忽然生出一抹迟疑,想要蒙骗过去的念头也动摇起来,不多,却足够明显。

他一时间不知道,他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始终压抑着的迷茫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问自己:值得吗?应该吗?他非得放弃这份曾经塑造了“温子曳”的责任吗?

问题跌入谷底,得不到答案,只余空荡荡的回声。

最后,温子曳依旧按照原本的打算,对温乘庭摇了摇头。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他扶了扶眼镜,有些疲惫于温乘庭的试探了,干脆敞开了话,轻声说,“父亲,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已经累了,只想过点轻松的日子。”

“你要是嫌形云做的不够好,就把他带去第二星域,像从前教我一样教他。他不是个愚钝的孩子,十年,二十年,离你退位还早得很,你迟早会培养出另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番话并不作假,出于温子曳的真心。

温乘庭似乎也明白,他的表情首次有了变化,深深蹙眉。

“……是因为形云去疗养所探望你时,说了什么吗?”

“什么?”

温子曳愕然,他盯了会儿温乘庭,真是三人成虎,谣言可畏。难怪温形云昨天委屈巴巴地冲他喊“我真没怪你”,居然连他父亲都开始怀疑了,可想而知平日里究竟听了多少类似的东西。

不过这也难免,就算有精神力崩溃的由头在,他的堕落也过于令人吃惊。不往阴谋论的方向想都不科学。

温子曳难得有些歉疚,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热地说:“他是个好孩子,你不该怪他。”

“那我应该怪谁?”温乘庭问,“苏枝?”

此话一出,温子曳捧着茶盏的手猛地颤了颤,滚烫的茶水撒出来,泼在手腕上。

他顾不得烫,抬起头盯住对面男人波澜不惊的脸,不明白温乘庭为什么要在这时提起一个死人的名字。他知道什么了?

“她已经死了。”

温子曳的笑意冷淡下去,“另外,父亲,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温形云是你的儿子,而苏枝是你亡故的妻子吗?”

“……”

温乘庭避而不谈,他的目光落在温子曳烫红的手腕上,骤然一凝。

“把你的终端摘下来。”他说。

温子曳往那处看去,茶水已经凉了一会儿,烫出的红色很浅。手表歪斜的阴影下,则有一块更深的痕迹,痕迹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牙印,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但温乘庭显然不会是不注意的那种人。

他顿了顿,没有听话,伸手捂住了那块牙印。

温乘庭的微笑僵住,他严厉地看向温子曳,而后者只勾了勾唇。

“那是什么?”

“没什么。”温子曳轻飘飘地说,“家里的小狗喜欢咬人罢了。”

他暗示性地指了指衣领,“身上还有很多呢,总不能挨个都给看一遍,也太放肆了。”

温乘庭深深望着他。

温子曳从成年起,无数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有认真的,有玩票的,但他从没理会过——他有洁癖,精神洁癖,凡事都寻求完美。

温乘庭知道温子曳和契约兽那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传言,却从未当过真。

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也因这种了解更加清楚,如果不是真的,温子曳根本不会容许有谁在身上留下痕迹,哪怕是做戏。

而那枚甚至咬破了皮的牙印,很显然,不是温子曳自己的。

……是他的推断出现错误了吗?

那么,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他思索得太久,温子曳见状,耸了耸肩:

“父亲要是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就先走了。小狗还等着我回去喂。”

“等等。”

温乘庭叫住他,从来板正的身躯在椅背上靠了一靠,手指揉按着太阳穴,像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语速很慢,语气则不容置喙:“中午有场饭局,和我一起去。”

温子曳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饭局?

“和谁?”

“许家的许洛昌,许崇知的三儿子,下一任许家家主。”

温乘庭顿了顿,“还有他的女儿,许忱。她也就读晨曦学院,在你隔壁班,你应该认识。”

温子曳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用一种别样的眼神打量着温乘庭。

“父亲,你不要告诉我,”他嗓音发冷,“你想让我和许忱联姻?”

爹是个很难搞的爹

有一点感情,但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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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温乘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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