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别人,而且其实,用‘她’字才是对的。
她成了苏辞然后来的师父,红若。
正是这位红若师父,教会了她一些拳脚。师父如今云游四海,是个行迹飘忽不定的江湖人士。
红若与燕风息这小子无冤无仇,但却有件事横亘在他们之间,以至于她当时不得不对这个小孩儿出手。
彼时红若一箭未成,她主动找到苏辞然,责问她为何明明看到自己搭剑上弦,却仍然推开燕家那小子。
是了,虽然背后有人推搡,但她的确是自己冲上去救人的。
她看着红若一脸痛苦,细声答道,“我虽看到姐姐搭剑,弯弓如月,身正如松,场上任何一个人你都杀得,可燕风息,恰恰是他们当中,最年幼的。”
“你说巧不巧,刚好,我一倾身便护住了他。”
彼时她就跟个小鸡崽子一样弱,但面对年长的劲装武者,她口齿清晰,对答如流,不输任何一个实力比她强十倍百倍的人。
红若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她呆呆地捧着苏辞然的手臂,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苏辞然发觉,她似乎在透过自己,看一些别的什么,或许已经逝去的东西。
她的眼角甚至躺下一滴清泪,因何而哭呢?
“我可以不杀那个小子,但你,必须做我的徒弟。”
就这样苏辞然不仅成了燕风息的救命恩人,还成为了他仇人的女徒。
燕风息在被救之后,对苏辞然无微不至,故而那位庶二妹如愿以偿地搭上了她这条长命线。
不过庶二妹的心思,更多的,是在权贵勋爵家的小公子们身上打转,不出半月,就将燕风息这档子生得貌美的‘无用之人’忘的一干二净了。
红若待她则极为严苛。
让她摔得最痛的是红若,给她寻来最好伤药的也是红若。
多年相处,苏辞然发觉,红若并非一个铁石心肠之人,只是红若身上,总是有数不尽的事要平,数不完的明枪暗箭追赶,故而练就了一颗非比寻常的心。
认红若做师父,苏辞然才没有在羽翼丰满前,早早地陨落在吃人的苏府。
苏辞然与红若,真的变成了一对武艺超群的师徒。
“辞然妹妹抬爱了,”燕风息一侧薄唇掀起,这回笑得眯了眼,想是满意了,“能成为辞然妹妹的亲口承认的朋友,在下已是三生有幸。之前吃过所有的苦头,都不算白挨。”
语毕,意有所指地心疼着他刚才被打的那几两肉,笑还没止住就作出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挽了两个做作的兰花指,擦拭着莫须有的眼泪。
“编排我什么呢?燕狐狸,”苏辞然作势要动手。
燕风息连忙放下酒坛,舍弃适才那副顾影自怜的模样,跳起来连躲带跑,嘴里直呼“妹妹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才跑了没几步,就撞到了一块硌人的墙壁。
奇怪,屋顶怎会有墙?
他抱着后脑勺,醉眼回头一看,背后竟黑黢黢立着什么东西,再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人。
辞然养的小狼崽,怎的才一会儿不见,又来了。
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万年寒铁散发的冷意,燕风息缩了缩脖子。
本就没几分醉意,这下被吓出来一身冷汗,彻底醒了,他默默朝一旁腾挪了一大步,才敢仔细打量眼前人。
虽是初秋,按理来说不该如此之冷。
这股凉意似乎是从某人周身散发出来的。
“辞然小姐,夜里寒凉,莫要饮酒了,”那堵存在感极强的冰墙缓缓开口,“我给您带了狐裘和热食。”
说罢他快步掠过,无视眼神晦暗的燕风息,披着夜色,将吃的东西放好,复而把狐裘盖在苏辞然肩上。
动作娴熟,仿佛侍奉过无数次。
其实这才是第一次,可在外人眼里就不那么回事了。
少女抬眸,一双眸子里隐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以为她会一言不发待自己消失,钟雪归想都没想,打算转身离开,谁知眼前的小美人朝他勾了勾手,复而指着身边空处,呵气如兰,“雪归,坐。”
狼崽从善如流地坐下,垂着头找到苏辞然丢下的坛子,拿起仰头猛灌。
对钟雪归而言,就算是毒,没有一千他也尝过八百,体质早就异于常人。这点酒,连染红他那张冷脸都做不到 。
偏偏辞然小姐并不恼怒,只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就挨在狼崽身边,微微偏着头叫他喝得缓些,不够还有。
还……还替他拍背!
这可把一旁的燕风息羡慕得咬牙切齿。
他和辞然之间都从没有过如此亲密的行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侍卫,怎可如此行事,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呛死这个不知退避的畜生才妙,燕风息火冒三丈地想。
“这位雪归兄,瞧着实在面生,”燕风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也跟着坐过去,抱起酒坛笑道,“怎么样,陪在下喝一个?”
钟雪归勾了勾唇角,盯着客栈里的几处灯火,只灌酒,不说话,像只闷葫芦。
气氛顿时僵住。
良久,苏辞然一边悠然吃着菜,一边轻松地拍拍钟雪归的肩膀,一双眸子水波潋滟,她面对他,率先开口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在苏遮青寿宴前不久,她就已经将写有悖逆之言的书籍越级交付给能治苏知府罪的人了,因此并不担心此事不发。
前路漫漫,停留在渣爹一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她的人生总该有下一个去处。
但这也只是酒后的随口一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一定会代表最终结果。
旁听的燕风息却早已难耐,此刻更是在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劲,嚷嚷着要在风息客栈醉生梦死一辈子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居然在寻求除自己之外,别的男子的出行意见。
“小姐可有属意过……京城?”
这只闷葫芦好像只有在面对苏辞然的时候,才会破天荒开口。
燕风息腹诽,心机,太心机了。
“京城美极,”辞然垂眸,似乎也在思索可行性,“然耳目太多。”
“天下皆是耳目,”雪归露出了一个极为凉薄的笑容。
苏辞然看得目眩了一瞬,心说犯规。
“官兵也太多。”
“小姐怕吗?”
“自是不怕。”
“那就定了,属下愿追随小姐游历京城,走马观花,一探繁华。”
苏辞然刚想反驳,就听一个一直有意无意被忽略,兴致勃勃的声音挤进来,“去京城玩儿带上我呀,我有许多产业,决计不会让你们二人挨饿受冻的!”
燕风息这个热闹凑得正是时候。
苏辞然悻悻扶额,本想多从小狼崽嘴巴里套出些信息,却见燕风息没心没肺地勾上归雪的肩,无比兴奋地替他们规划着旅途。
他竟跟京城有所牵扯么……
真是一团完完全全的迷雾。
入府册上的身世胡编乱造也就算了,在她身边待了数年,她竟从未发觉他的武艺,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
也就是说,他随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图谋一些事。
在她曾经的小姐府,别说是来去自如了,手握她的把柄,全身而退,查无此人这几件事,只要他有意,都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倘若那日,他不曾主动递伞……
苏辞然突然觉得头疼得紧。
虽不可轻易放过,但也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徐徐图之。反正他的身契还在她手上,慢慢来先搞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也不迟。
归雪见她神色不愉,也沉下脸不再喝酒,而是温声道,“小姐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说罢,一把拿起酒坛,另一边还顺手扛住了尚在巴拉巴拉的燕风息,一跃而下。
这回是真清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这个侍卫,怎么越发殷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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