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却不见了苏辞然。
不用找,必然到处没有。
风息客栈之主燕风息收起了往日一贯的和煦笑颜,客栈里的伙计见他这幅样子,知道大事不妙,纷纷勒紧裤腰带办差。
紧张的空气如同夜幕悄然降临,悄悄扑灭每一处光亮。
黑衣薄唇的剑士守着一盏白灯,屋内奋笔疾书的光影透过窗户,洒落在院中。
树影婆娑,草叶混着雨水的清香融化在月华中。薄雾交错,远处的小镇丢失了轮廓,只见点点碎光,宁和无声地搅碎在天边。
于黑衣剑士而言,此刻无言的静默,倒是很合适思考。
他心中早有许多盘算,却还有待施展。
千丝万缕牵连着想,他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眼下无聊的境地似乎也有趣了起来。
“怎么,”两名暗哨,一男一女相继从树林里走出来,那红裙女子率先开口道,“苏小姐就只派你一个人守在这荒山野岭,她倒是真不担心你。雪弟弟,风燕姐替你感到悲伤,啧,浓浓的悲伤。”
“你二人出现在此处,是跟丢了?”
“是啊,你家苏大小姐身轻如羽,危险防范意识又高。没有你近身,她哪儿都不去还好,但凡多动个身,就凭小爷我跟燕子,哼,人数翻个倍都不够这小丫头玩儿的。这么说起来,她跟你燕子姐小时候倒是挺相像的,诶,也不知道她一个闺阁小姐,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功夫,不会是你偷偷教的吧?”男子颇为头痛地回答道。
“守书生,若有异动,及时禀报。”
钟雪归一脸漠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近几年养在身边的两名手下,转身隐没黑暗。
这两个人并不知道他的计划,所做的事都在微末,好在懂得察言观色,做事手段高明,作为棋子用起来并不扎手。
陈玉之死。
肉屠户牛大斗到底有没有说谎?
他以头抢地的动作不是作伪,这一点苏辞然借石子消了他几分力气,由此她可以证明。
想必肉屠户对陈玉是真心实意。
他们毗邻而居二十余年,一直相安无事。偏生陈玉要成婚了,暗恋无果的牛大斗才后知后觉一般,鲁莽行事,此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况且他为什么敢说是陈玉自己主动抱他的?
是一时脑热,胡言乱语,罔顾事实,还是确有其事?
那倘若陈玉不甘受辱,想一死了结,为什么不当场发作?
而是告诉旁人,让旁人代为替她隐瞒,好似她想就着这番屈辱,苟且活下去一般。
是什么,仅仅一夜,就让她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沦为一具冰冷的女尸呢?
她死时那一身嫁衣,究竟是穿给她自己看的,还是穿给心上人,抑或是别的什么人看的?
回忆所有人的神态,动作,以及说过的话,都很连贯,所有一切,似乎都犹如刀尖,如今正指着牛大斗是问了。
如果这肉屠户没有跳出来跪陈玉,那这个案子,大概率会以陈玉自戕的事实草草结案,是他自己,把陈玉的死,归咎在他头上。
但事实上,他跪与不跪,忏悔与否,都和陈玉那袭深红嫁衣背后掩藏的事没有太大联系。
又或许,陈玉真的只是一时想不开,且真心想要嫁给书生伍煜,才穿上了她认为最美的衣裳,赴了这趟黄泉路。
可若是如此,她完全可以选择更加温吞的方式,不至于落得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地方是她自己挑的,哪怕是一心求死地跳,穿着嫁衣的她,也应当会格外在乎,她的脸,是否会被毁坏,从而下意识护住头,而不是跳得这样万念俱灰,不管不顾。
不对,还有一个人,他的反应不太寻常,陈记老板陈顺昌。
或许是碍于妻子在场,当时他几欲开口,却又生生止住,他也没有打断妻子的话,就独自犹豫着,看来还有再去一趟陈记的必要。
苏辞然独自站在五楼理思绪,秋月溶溶,风喧嚣,夜绵长。
坐上窗口,吹着冷风,却还是无法和逝去的生命共情。
“今夜风大,”岑寂的月夜,熟悉的冷声划过耳际,“小姐莫贪凉。”
一个清瘦的身影踏月而来。
“是你啊……那个书生呢?”
“暂无动作。”
他垂眸,目光细细磨着她搭在窗台上的手。
“我是您的狼犬,理应守候在您身侧。至于旁人,自有旁人看着。”
她一个小姐,家仆散尽,略有几分朝不保夕的现状,手下的侍卫倒是本事得很,比她这个做小姐的都能耐。
他武功卓越也就罢了,还堂而皇之地暗中养着忠于他的人,等同是在和她叫板。
苏辞然偏偏头,想从雪归微微垂下的眼中捕捉一丝情绪。
那对眸子的主人实在狡猾,她一抬眼,就被一双眼尾泛红的垂眸吸引,许是身体受寒的缘故,眼瞧着像是哭过。
吹了将近一天的风,他身上也带着刺骨冷意。
少年离得很近,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人无从指摘,反倒还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翼翼。
仿佛是在向她示弱。
苏辞然回过头,重新望了望向窗外,夜色静谧,明月当空,重重暗影,恍若置身浓墨画卷。
“同我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良久,少女最终还是笑着看向雪归,试图一手掀开他们之间隔着的重重帷幕。
“属下的命,是小姐所救。属下的名,为小姐所赐。无以为报,此一生,若无意外,我都会守护在您身边。”
这些话听着情真意切,实则冠冕堂皇,敷衍至极。
她不再多问,从窗台朝外一跃而下,晚风扬起她的衣袂,蜿蜒飘摇,难以捕捉。
钟雪归毫不犹豫追上了窗台,却见苏辞然安然无恙地翻身上来,那袭紫衣犹如被赋予了生命,盛放如妖狐之尾,融着月色直逼他命门而来。
二人在狭小的窗台上打架,后又觉得不尽兴,翻身回到了屋内接着缠斗。自始至终他都并没有出声制止,跟她动手动得也很巧妙。不仅剑都不出,还招招退让,一个劲地给她留余地,似乎是无心争斗。
许久,直到月消进了云里,四周均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才停歇。
这番打斗下来,他的发冠被挑飞,束好的头发披散开来,配上本就凌厉尽致的眸子,面容狠绝,恍若一匹蓄势待发,盯准猎物的狼,只一瞬间,他的眸子里盈满了冷冽的笑意,妖冶无双。
和那个平日里伏低做小的侍卫判若两人。
苏辞然也没好到哪去,她本就只用发带束了一个簪子,一不留神,随着一声清脆玉碎,她的头发顷刻全然披散至腰间。
汗浸透了衣襟,两人似乎都没了力气,只得各寻一处歇息。
“你生得如此貌美,做侍卫屈才了,”苏辞然见他笑得肆意,心念一动,调整着呼吸,一边也笑得百媚丛生,“不如毁了身契,做本小姐的面首,如何?我定会好好疼惜你。”
“小姐厚爱,恕属下不从,”他站起身,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垂眸理了理衣裳,“但他日,小姐若有不能为外人知晓的渴求,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苏辞然脸上的笑意瞬时冷却,“本小姐何时说过非你不可了?”
“小姐的喜好,我一个下人自是无权置喙,”他没急捡拾发冠,反倒倾身,从地上捡起她的发带,一边清理着玉片碎屑,一边走到她身后,控制力度替她拢发,“但我,不喜他人离小姐太近。属下的碎月剑,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这般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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