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苗头

“你的手可还好?烫伤的地方。”

今夜比武来得仓促,是她强人所难了。

虽然他那个应对的样子游刃有余,但是这个人惯会伪装。与他有关的任何虚实都难辨得很,单单例行询问怕是不够。

想着,她率直走近牵起雪归身旁的手,乍一看那伤口别提包扎了,如今都烂出了汩汩脓血,狰狞可怖。这么一片烂手背方圆百里都难找。

适才打斗激烈,这伤明显被撕裂几处,严重程度加倍。加上他身上添的新彩,惨不忍睹。

他都不知道‘疼痛’二字为何物吗?

苏辞然下意识皱起眉头。她本身有过遍体鳞伤的经历,记忆里充斥着痛楚,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哪怕她缩成一团,呼吸会痛,屏气也会痛。曾有过买不起药的时候,向施暴者低头求饶必不可能,因此好多次差点升仙。

身体上的痛她最熟悉也最厌恶不过。

那两个异母妹妹被苏遮青还有几个妾室女人宠得骄纵蛮横,目中无人。在她一个死了母亲的孤嫡面前更是无法无天,高兴时拿她取乐助兴,生气时动辄鞭打泄愤。

她们各自还有一位好哥哥,苏府的长子早夭,那两位庶哥儿急于争抢府中地位,可惜此二人加起来都没法凑出一个好脑子,光是争宠就费尽心机了,倒是没空理苏辞然这个名存实亡的嫡亲妹妹。

看到雪归手背上随意袒露的伤,过往零落的回忆如同潮水一样,瞬间涌入苏辞然的脑海,占据神识,她努力摇了摇头,试图驱逐那些逝去的幻相。

少顷,雪归未收到回音,疑惑地抬眼一看,辞然正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摇着头,甚至无暇顾及他。贝齿咬朱唇,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苏辞然感觉头上微凉。

少年凌厉的脸,自然低垂着,凑近放大了数倍,他的目光干净清濯,不带一丝苟且。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在自己的衣上仔细地擦了擦,而后短促地轻揉了几下她的头。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无念,视线从高处往下,直逼她弥漫着冰冷暴力的内心,一些动荡不安的心绪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渐渐平和下来。

“放肆,”苏辞然骤然收回失控的神情,出声制止他的无礼。

她细细打量他手上的伤,不懂他都这种情形了,为何还把心思放在她这个落魄小姐身上,她嗔怒道:“你胆子可真大。”

他看她的眼神不带有任何一丝渴求,无喜无悲,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这个大小姐主子不抱任何期待。

他通过用夹杂着冷漠的示好优待她,为的也不是讨她欢心,或许是过往的习惯使然。

苏辞然直觉,这名桀骜不驯的侍卫必然有着遭人背叛伤害的惨痛过去,不然很难解释他明明并非不善言辞,却总是以一个沉默寡言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

在小姐府那几年,他谨慎小心,从不出头,更不谈与人争执高下这等事。在府中,许多时候他就是充当背景板,或者干脆利落消失,做他自己的事。

之前府内必然有人袒护他。有能力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还不被他人披露,可见他钟雪归在小姐府的人缘并不差。

雪归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双手抱剑,靠着房柱一副惬意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被她的呵斥吓住,他目光冷然道:“小姐之难题,皆为属下之心患。若小姐不嫌,由属下代为解决亦是良策。”

她看着他认真向她敷衍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扬了扬唇,没再规训他,她接着发问:“你的手怎么不处理?”

“此等小伤,小姐不必挂怀。”

他嘴上如此说着,脸上也是风轻云淡,一派轻松。

苏辞然被他那双沉寂的眸子盯得不悦,闻言退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才悠然道:“你就算不顾及你自己的颜面,也该替本小姐好好想想,那只手能不能见人。本小姐记得,过往府中未曾克扣过下人的银钱,一瓶伤药,几卷布条我苏辞然短不了你的。 ”

“还是说,你想让世人觉得,本小姐待你凉薄凶恶?”

“谁若乱嚼舌根,拔了便是。”

还真是提前想好了对策,说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雪归眼皮子都不带抬的。他现在冷着脸的样子,估计谁看了都觉得这事儿他铁定干过。

苏辞然甩袖回房。

这种事,她管得了一次还能管下次不成?

就通过他目前表现出的,对自己以及周遭恶人的那副冷酷无情、心无挂碍的模样,可以想见,要想让他意识到爱惜羽毛的重要性,怕是难上加难,难于登天。

她隐约察觉钟雪归把他自己直接套入了一副恶人的壳子,对自己如同待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残忍得稀松平常。

眼下是敌是友还分辨不清,帮了如此油盐不进的他,将来养虎为患了可如何是好?

苏辞然垂着眉细细想着。

真要追溯起来,却得帮这一回。虽然他妄自持恶,明里暗里却都没有真正出手害过她。之前杀侍女也是为了救她和燕风息,若他无意出手,全程一言不发,等着看完好戏,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今日应她打斗的时候也是,不仅没有被她的挑衅和杀招激怒,而且他还步步退让,的的确确是放了海的。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轻叹。

这回他伤势加重有她很大一部分责任在的。

她虽不是个招惹了可怜人就上赶着施舍的善人,也不至于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视而不见。

她从雕花笼里挑了各种功效好用的伤药和一些缎带,连带着一个透红光的小瓶,一并打包拿起,苏辞然踏出房门。

黑衣侍卫还一动不动地倚着一方柱子,独自站在拐角处神游。

他随心所欲地双手抱臂,手上的伤赫然醒目。

见她去而复返,收敛了几分站姿,神色也瞬间恭敬了许多。

“小姐还有别的吩咐?”

苏辞然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把手里的的东西往他怀里一送,而后拍了拍手,扬眉笑道:“明日晨七时街角汇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在伤口上倒上这瓶特制辣水,让它溃烂个一年半载;要么乖乖回去上药,别让本小姐心烦。”

语罢,她回头,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捋着衣袖回房查看自己的伤势。

钟雪归望着窗外暗沉泛红的天,默然抛了抛手中的红瓶,复而看着那一袋不知功效的良药。

曾经那个人,会在他负伤性命垂危之时慷慨赐药,也会在分别时亲手陷他于死地。彼时他发誓不会再让自己沦落到置于任何人掌中的地步。

如今时过境迁,摆在眼前的又是一堆散发浓郁药香的药,药的主人却换成了一个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姑娘。

她的眼里总是含着笑意,一派春风拂面,做事却颇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不可重蹈覆辙。

黑暗中,有人闷哼,小红瓶应声滚落,碎掉形状,一地浓艳红翡。

他迟疑片刻,随即半跪着,将地上勉强还能用液体的从碎片中分离出来,而后面不改色地将手背按了上去。今夜斗狠添的伤也陆续上了颜色。

果真是特制,光渗透不到一秒,就痛透骨髓。他想,若是能穿着这身裂口遍布的衣裳,在她面前多招摇过市几回,效果更好。

他虽如此恶劣地想着,转身回房却选择先沐浴。将身子细细清洗过后,换了身墨色新衣,手上随意缠了几圈缎子,将伤口遮掩严实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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