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本就糟糕的口碑雪上加霜,齐询在宫里躲了半个月,就又耐不住寂寞来寻令仪了。
“那段时间,你和老四是不是在商量如何让我出丑?”
在齐询试探性的询问下,令仪脸上浮起一丝怒意:“原来在你心中,我就那么不堪?你自己出的馊主意,怎么能怨我?”
她早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尽力让这怒气看上去不仅不会破坏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还带着些许微妙的撒娇意味。
齐询果然不疑有他,立即柔声安慰她。
令仪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略带笑意的轻嗔薄怒更激发了齐询满腔爱意:“你既然开口问我,想必早就想了不知多少回。我和你一起出去,你出了丑,父亲怨了我好久,我还委屈呢!”
齐询听她言语中将老四排除在外,好像那天“情敌”根本没出现过一样,更是喜出望外,恨不能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令仪看。
他讲了些逸闻趣事给她听,盼望能逗美人一笑。令仪端了一会架子,乖巧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如此小心翼翼地把握着情绪的平衡,在前世的她看来是绝无可能的事。以前喜怒变化要影响大半个靖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忽然间言行举止变得如此谨慎,她亦觉无限感慨;但为了生存下去,达到目的,这也是必经之路。
在她遥想当年呼风唤雨的风光时,严千金派人来信,邀请她参加程渊柔做东举办的抚琴雅会。她揣摩这是齐谌的意思,他大概是想让她多结交京中的高门贵女,为以后扳倒齐询积累人脉,不由得暗暗叫苦。
如果那具寄放在自己躯壳中的灵魂属于前世的阮令仪,那她去见死对头,无异于上门求虐。
她正想法子该如何回绝,程渊柔的邀请信也来了。阮令史听说靖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主动结交女儿,立即一口答应,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清晨,令仪早起梳妆打扮,硬着头皮坐上了来接她的马车。程家门口停了好几辆闪耀着锦缎炫彩华光的轿辇,令仪的车缓缓驶入,就像麻雀混入孔雀群里一般毫不起眼。
慧舟没见过这样的排场,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令仪却镇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渊柔再怎么恨她,也决不会在众女面前失却大家风范的。
仆从在门口迎候宾客,都是熟面孔,但令仪从来不屑于记住他们的名字,正好减少了露馅的机会。她恭敬地把礼物交给其中一人,喟然长叹,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
那人带着令仪走入正室,将礼物奉给坐于上座的程渊柔,等待她示下。与令仪原本的想象不同,程渊柔没有露出鄙夷与厌恶之色,周身反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上前相迎:“早听说阮姑娘文才冠绝京师,只是无缘相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令仪打量了一番室内其余人,都是唯程家马首是瞻的大臣之女,含笑回答:“程小姐过誉了,奴才是久闻您的大名。”
渊柔一一把玩过仆从奉上来的礼物,将它们放在托盘上交给贴身侍女存入小库房保管,然后派人领着众位跟随前来的侍女去另一个房间开茶话会。片刻人人坐定,忽听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华服女子风一般卷了进来:“我来晚了,叫姐妹们好等。”
令仪回头一看,笑意盈盈:来人便是她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当今圣上的六公主齐瑛。她的生母是皇后的侍女,后来侍奉今上,诞育了六公主和五皇子齐谅,现在已经仙逝。令仪前世为了讨好齐询,与齐瑛结识,此后便一直情好甚笃,程家倒台后也不例外。
齐瑛姗姗来迟,众女皆不以为意,起身见礼。渊柔更是让出上座,齐瑛大喇喇地坐了,朗声宣布:“开始吧!在雅会开始之前,姐妹们不如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大家认识一下。”
众女一一作答,室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待令仪简要做完自我介绍后,齐瑛秀眉一轩,冷语讥嘲:“原来就是你?当真是艳名远播啊。”
令仪心中发寒,不明白至交好友为何出言讥刺,但不等她发问,齐瑛已转向其他人,根本不让她有机会开口。
一时雅会开始,齐瑛从宫中带来琴谱给众女一同鉴赏,每人试弹一段互相品评。令仪最喜击剑搏斗之术,本不精于闺阁中的乐趣,古琴还是齐询喜欢她才学的,许久不弹已有些生疏了,磕磕绊绊地弹完一曲,急得满头大汗。
在场有些女子技艺不精,齐瑛都不介怀,只赞琴曲高深莫测;但令仪一曲终了,她却嗤笑一声:“琴音即心声,你指下琴声杂乱,看来心里正迟疑不下呢。”
令仪不解发问:“我因为什么迟疑?”
齐瑛故意不答,再次转移话题。令仪不好在众女面前发作,只得默默隐忍,准备雅会结束后再算这笔账。
临近中午,渊柔道:“我叫厨房略备了些茶饭,姐妹们先去用些吧。饭后我还在园中的水亭子上备了点心,咱们一边赏花,一边品美食,一定要尽兴而返!”
众女推辞不过,便接受了渊柔一番好意,跟在仆人身后一起去找吃饭的屋子。莺声燕语给偌大的园子增添了无限生机,令仪却无心加入。她见渊柔留下吩咐仆人打扫屋子,齐瑛等她同行,四周无其他人,便问:“公主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齐瑛还想假装没有看见她,此时躲不过,只敷衍着答:“你自己心里清楚。”
令仪目光镇定:“我不知道。”
渊柔道:“阿瑛,你告诉她实情吧,姐妹之间把话说开就好了。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别让这种小事伤害了咱们之间的感情呀。”
齐瑛冷笑道:“我和她之间有什么感情?若不是你,我根本不愿认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极尽刻毒的四字评语像锤子般一下下敲得令仪脑仁生疼,她不相信那么多年的好友竟会如此评价自己,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齐瑛勃然大怒:“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三哥四哥为你发生冲突,你偏贪心不足,连欢场女子都不如!我和你说话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要是还有羞耻心就该滚远些。”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得令仪委屈又难过,但也让她立时反应过来,齐瑛只怕是受了渊柔的挑拨,便耐心解释:“是你三哥纠缠我在先,至于四爷更是没有的事。”
齐瑛听令仪对兄长毫无尊敬之意,反唇相讥:“‘你三哥’?看来旁人果然没说错,三哥把你娇惯得太过了,换做我早把你这张嘴给撕烂了。”
令仪转向渊柔:“旁人?是程小姐对我有什么成见吗?”
渊柔眼光中一片澄澈:“我从来不说假话,何况这流言也不是我传出去的。”
齐瑛接过话头:“京中早传遍了,你别想找渊柔的麻烦,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检点。”
“我想和程小姐单独谈谈。”令仪上前一步,逼视着渊柔,“不然我不敢担保你们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齐瑛挡在渊柔身前,破口大骂:“你想干什么?威胁我们,你也配?你不想活了,阮家人都不想活了吗?”
渊柔凝眸注视令仪,嘴上安慰齐瑛:“没事,你先出去,让我们聊聊,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齐瑛一跺脚,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快速离开了。
“阮令仪,是你吗?你为了上辈子的冤仇恶意中伤我,就不会于心不安吗?”
渊柔露出疑惑的神色:“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以前对不起你,但你已经拥有了本属于我的一切,而我只能讨好你那个攀附权贵的爹,上天给我的报应已经够了!”令仪气急败坏地道。
渊柔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转身坐在刚才令仪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抚琴遐思。
半晌,她缓缓开口:“你不会以为你和三爷四爷的事是我编造的谣言吧?事情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呀。”
“我在严府第一次见到四爷,后来与三爷四爷同去参加佛会,熟悉内情的人根本没有几个。除了有心人,谁会猜疑我们之间是那样不堪的关系?”
渊柔嘴角浮起一抹讥嘲的笑意:“你不怀疑严府的人,也不怀疑三爷四爷,只怀疑我,我又欠了你什么?”
令仪一愣:“他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渊柔微笑注视她,满不在意地回答:“按照你的说法,拿你当对手,我又能得到什么?我们都是女人,知道名声有多重要,用这种谣言打击别人,毁掉的不是自己吗?”
令仪脸一红,彼此之间种种不堪回首的回忆涌入脑海,登时无言可对。
忽有脚步杂踏声传来,一把男声响彻整个屋子:“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妹妹。”
令仪近乎贪婪地望着哥哥那张英挺的脸,但下一刻,她就被日思夜想的人猛地推倒在地。
“敢来靖国公府找麻烦,阮家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比起内心的痛楚,身上的痛根本算不得什么。令仪仰起脸凝视着哥哥的面容,心如刀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远扬见她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微微动容。他本以为找事的是多么凶神恶煞的泼辣货色,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令仪却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正要相认,只听程远扬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你,那天在街上碰瓷未果,还敢找上门来。”
程远扬身后的齐瑛愤愤不平地附和:“原来是这样,看来她早有预谋。”
“还不快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程远扬指着令仪大声斥责。
“罢了,哥哥,咱们走吧。”渊柔生怕程远扬动手,连忙拉开他,转头向令仪道,“阮姑娘,你回去吧,恕我不送了。”
三人离开后很久,令仪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哥哥的宠爱,朋友的信任,她失去了所有最可宝贵的东西,偏生上辈子她以为没了齐询的爱就是一无所有。
她已经不是程渊柔了,这是她不想明白也只能接受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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