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大叫大嚷:“戏是好戏,何必在这一天唱?也不知是在给谁喊冤呢!”
另一人附和道:“难道有人觉得三殿下是冤枉的?死去的人又何尝不冤!”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也许他们是在给死去的百姓喊冤,三殿下不是那斩了窦娥的昏官桃杌,就是逼死窦娥的张驴儿。”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话题渐渐引到了当年的暴乱上。齐询越听面色越苍白,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忽听有人插口评论:“出首的阮姑娘真是勇敢,难道不怕三殿下报复?”
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她勇敢个屁!谁知她是不是想借刀杀人?”
令仪心头一震,望向声音来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扶着一个少女的手,面含讥诮地向众人喊话。
她穿过人群,走向吴秋影,含笑打了个招呼:“阮夫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吴秋影一愣,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她内心想要落荒而逃,却仍是强撑着与令仪周旋,试图把众人的怒火引到对方身上,好让自己全身而退。
“不孝女是何时回京的?你当初不认你父亲,走了这么多年,连封书信也不寄回来,回来了更是过家门而不入,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说话?”
这些年来,她忌惮程家,一直不敢宣扬令仪“不孝女”的名声,此刻终于得以在众人面前出一口恶气,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畅快了。
令仪的笑容却比她更灿烂:“你不如说明白,我为什么不认阮致修?大家也许更好奇,那年你在书房里跟我说了什么吧!”
吴秋影沉下脸,看向令仪的目光中充满了刻毒之意。
令仪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看向她身侧的少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她的头:“令佳都这么大了?”
吴秋影轻咳一声,转过头去看女儿。
令佳察觉母亲眼神中的威胁之意,凝视令仪时眸中的光芒瞬间消散,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怯怯地道:“娘,我们走吧。”
令仪神色一黯,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围观众人见二人争吵,还以为好戏开场。没想到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过后,两个人就各自走开,他们正觉没趣,一眼瞥见令仪身侧的齐询,面色越发尴尬。
无论他们多怨恨齐询,都不敢当面让他难堪,只得一哄而散。
令仪和齐询回鸿宾楼的路上,原来空空如也的墙上,已挂满了齐询的各色画像。有的缺鼻子少眼,有的是牛头马面,分明是鸿宾楼的人刻意为之。
齐询越看越刺心,扯下墙上的画撕了个粉碎。他抬头看着夜色中仿佛巨兽般矗立的鸿宾楼,目光中充满了无畏:“真相马上会大白于天下,你猖狂不了多久了!”
晚上,为了避人耳目,两个人是分房睡的。令仪担心齐谌的耳目生事,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不敢入睡。
“睡了吗?”齐询在墙壁上轻叩三声,声音透过一墙之隔传了过来。
“没呢。”令仪贴着墙壁向他传话。
“你睡吧,我看着就行。而且在这个当口,他不敢生事,不然鸿宾楼难逃干系。”
令仪嘴角一弯,闭上了眼睛。听着齐询在墙上有节奏的敲击声,她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宫里的太监早早来到鸿宾楼迎候。二人梳洗一番,就跟着他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他们忽然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感慨。离开这么多年,人与景依旧,有些事却不一样了。
散朝后,齐烜端坐在殿中,看着低眉跪着的令仪,面色冷如冰霜:“你不是之前出首的阮姑娘吗,现在唱的又是哪出戏?”
齐询正欲开口,已被齐烜抬手阻止:“朕在问她!”
令仪的语气沉静如水:“过去我们有些误会...”
齐烜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们有误会,就在朕面前耍心眼。你可知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令仪背后冷汗直冒,用尽全身力气道出原委:“民女当日受人挟制,才会犯下大错。民女追悔莫及,离京查明乱党的来历,希望帮殿下洗刷冤屈,将功赎罪。”
齐烜面如寒霜地看着她,将信将疑。齐询知道父亲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轻咳两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令仪这才将黑虎山经历的一切,与陈复行在路上跟踪自己的事全部告知齐烜,齐询连声附和:“儿臣可以作证。”
齐烜瞥了儿子一眼,转过头不理他:“朕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令仪从袖中取出路上跟踪自己而被灭口的杀手胸口银针,与在杭州瘟疫中绣成的反击乱党抗疫图,又道:“另有证人黑虎山军师,小将军不日将押他抵达京城。”
齐烜摩挲着帕子上特殊的标记,眸中忽地绽出异样的光彩:“这是谁教你绣的?”
令仪毕恭毕敬地回答:“曾伺候过二殿下的乳母六婆。”
齐烜听她说完在杭州的一番经历,以及六婆讲述的当年旧事,表情复杂了许多:“等黑虎山的证人到了,我再和你算这笔账。”
说罢,他转头吩咐:“传马振祥。”
他的命令由李成一声声传了下去,少时,马振祥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
他战战兢兢地请了安,扫了齐询二人一眼,浑身发起抖来。
齐烜的声音如乌云压顶,更让他胆战心惊:“当初你是怎么向朕请功的,照实复述一遍。”
马振祥浑身抖如筛糠:“臣不敢。”
齐烜浓眉紧皱,气势更加迫人:“你还要朕帮你说吗?”
马振祥咽了口唾沫,只得把当日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齐烜转向齐询:“他所说属实吗?”
齐询连连冷笑:“儿臣和阮姑娘开荒修路时,马大人正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知道乡下的艰辛?不然百姓立的功德碑上,为何没有马大人的名字!”
齐烜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马振祥:“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振祥磕头如捣蒜:“功德碑远在千里之外,三殿下自然怎么说都可以。”
齐询见他仍在负隅顽抗,拱手向齐烜道:“请父皇召证人。”
齐烜点头答允,片刻赵健走进书房,向马振祥怒喝一声:“马大人,你还认识我吗?”
马振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赵健奉上村长拓下的功德碑上文字和村民送给齐询和令仪的礼物,齐烜看了两眼,厉声斥道:“马振祥,说话呀。”
马振祥支支吾吾地争辩道:“赵总管想要巴结三殿下,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求皇上明鉴。”
赵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冷语讥嘲道:“我是因办事不力被皇后贬到柳州的,这事当时三殿下亦有干系。我问你,我为何要巴结他?”
齐烜心知他是皇后的人,既然他也为齐询辩解,心下更不怀疑:“朕是看和你同行的人都不反驳,才信了你的说辞。如今看来,你们是拿朕当猴耍!”
马振祥连连磕头:“臣不敢啊!这些都是四殿下指使我这么做的。臣有什么本事,能让其他人听臣的话,他们还不是都看四殿下的脸色行事!”
齐烜面色一沉:“你还敢牵扯旁人?欺君之罪,其罪当诛。来人,拉下去砍了!”
说这番话时,他深深地看了令仪一眼,眸中充满震慑之意。
听着马振祥求饶的声音慢慢消失在远处,齐询的心里漫上一丝寒意:他为何不追究齐谌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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