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台阶

“你怎么了?”赵健一步步走近,腰间佩剑在他眼前直晃。

既然不能毁掉这一切,就只能毁掉自己,这份痛苦才会马上终结。

陈复行眼中戾气暴涨,猛地抽出赵健腰间佩剑。赵健凛然一惊,伸手去夺,却没料到剑光闪处,鲜血飞溅的竟是陈复行的咽喉。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青苔斑驳的甬道上,温热的血无声地蜿蜒,渗入冰冷的地缝。

“不要!”渊柔嘶声喊着扑过去,却只能徒劳地抱住那具逐渐冷却的躯体。所有的顾忌、怨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淹没天地的悲恸。她将脸埋在他染血的衣襟,失声痛哭,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流尽。

齐询与令仪闻声赶来,正撞见这惨烈一幕。齐询心头一悸,下意识用单手将身前的令仪拉入怀中:“别看。”

令仪挑眉冷笑:“我恨不得生啖其肉,为何不能看?”她想要挣脱,却担心碰到他的伤处,终是没敢用力。

齐询沉声在她耳边道:“她为何不能给他一句慰藉?哪怕一句谎言也好,若有她在侧,他或许就能坦然面对这瞬间倾颓的天地了。”

令仪心头一动:“你难道不恨他,不希望他死?渊柔受伤最深,她的心中还能存有几分爱意已是奇事。你还指望她求他活下来?”

她眼中闪过决绝的寒光:“换做是我,我也宁愿抱着他的尸体哭泣!”

齐询如遭雷击,手臂颓然松开,目光灼灼地锁定她:“我说的是我…”

令仪迎着他的目光,唇边浮起一丝讥诮:“怎么?殿下又不想退婚了?”

她终于推开他,指向远处悲泣的渊柔:“旁人肝肠寸断,殿下倒有闲心在此求安慰?”

齐询看了一眼远处的渊柔,倾身逼近她,声音低哑却字字千钧:“我从未说过要退婚,你若想向父皇开口,就真的做好抱着我的尸身痛哭的准备吧。”

那话语中的决绝如重锤砸在令仪心上,她张口欲言,齐询已猛地转身离去。他用手紧紧按着胸口,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方才他抢着维护她的场景骤然闪过脑海,令仪心头猛地一酸。他若真想过河拆桥,又何必如此?

她不禁懊悔:刚才那一推,是不是触到他受伤的肋骨了?

令仪定了定神,正在犹豫该追上去,还是陪在渊柔身边。忽听众侍卫一声惊呼,原来渊柔已哭晕了过去。

令仪无奈地看了一眼齐询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咬咬牙,将昏迷的渊柔扶上赶来的轿辇,黯然返回程家。

两日后,齐烜下诏公布齐谌罪状,朝野哗然。传闻御林军封府时,齐谌的咆哮声穿透高墙:“全是栽赃!本王不在场,如何能定罪?”

令仪本想赶去看热闹,但她正在禁足,渊柔又形销骨立,她只得留下照顾。

这天,令仪强喂了渊柔几口粥,她转眼便呕得撕心裂肺。令仪又急又怒,拍案而起:“柳姨娘在天有灵,见你这般糟践自己,也不会安心的!”

渊柔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幽幽问道:“你上辈子不曾为齐询这般痛过么,何况是我害死他的,我不该愧疚吗?”

令仪脸色瞬间变幻,讷讷道:“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绝不会了。”

她顿了顿,又劝她:“他不是你害死的,你无需自责。”

渊柔淡淡一笑:“怎么不是呢?如果我没有发现他的身世,如果我早知道他有死志,骗他我们还有希望,他就能活下来了啊。”

令仪斩钉截铁地摇头:“不是的,复国将军才是罪魁祸首。别忘了你前世的下场,先好好心疼你自己吧!”

渊柔眼神越发黯淡:“复国将军这条计策看似毒辣,是想让陈复行体会费尽心机破解密文后的绝望。可若一直无人破解书中秘密,他们不是就无法达成目的了吗?”

令仪也蹙眉不解:“或许他们另有后手?”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只听门上响起三声轻叩,知棋进来禀报:“苏大人来过,被夫人劝回了,他就留了句话给小姐。”

渊柔无力地倚着黄花梨木的床柱,唇边浮起一丝苍白的笑意:“他说什么?”

知棋低声道:“苏大人说,望小姐千万珍重,莫要自苦。”

泪水无声从渊柔颊边滑落,她的眼中霎时盛满了更深重的愧疚。

“我一直想去见他,但终究不敢。”她猛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他该恨我的!他若恨我,我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令仪重重叹了口气:“你若真觉得亏欠了他,就给我振作起来!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哪一个不是为你悬着心?你难道要为了一个伤你至深的人,再去伤这些至亲之人的心吗?”

渊柔缓缓抬起头,在泪眼朦胧中轻轻颔首:“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会想明白的。”

令仪无奈,只得摇头退出。渊柔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夹杂着酸涩的暖流。她曾为鸠占鹊巢而日夜难安,前世令仪见死不救,才让她那份愧疚稍稍得以喘息。

自令仪归来,她更觉自己是多余的存在。可程家上下那无微不至的关怀,都在无声地告诉她:即便她是“鸠”,他们也会将她视作骨肉至亲。

她慢慢躺下,欣慰与感动在心头漫过,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悲伤便消散了一些,可以让她睡个好觉了。

令仪慢悠悠地晃到正厅,程定安已下朝归来,褪去官服,精赤着上身,在厅前的空地舞剑。

令仪倚着廊柱,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程定安收势,走到正位坐下,抓起汗巾擦拭着身上的汗珠,才沉声开口:“你和三殿下闹别扭了?他今日派人来寻为父了。”

令仪心头一跳:“他说了什么?”

程定安鹰目如电,扫过女儿:“还能说什么?尽是些让老夫劝你体谅的软话,听得为父这张老脸都臊得慌!”

令仪低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过是一时出神,他便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怎能全怪我?”

程定安轻叹一声:“他觉着你不在意他,又因心绪不佳,这才冲你发了火。他想解释,又拉不下脸面,更气你不肯先低头,这才找到为父,让你莫要再气了。”

令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父亲是如何回他的?”

“当着外人的面,为父自然要护着自家女儿了!”

程定安的话语掷地有声,随即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道:“当初你兄长在岭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言不合就抽人家鞭子,为父狠心操练他多年,才扳正了他的性子。你比起从前,骄矜之气收敛不少,为父本不想多言。”

他顿了顿,接着道:“可日后若做了王妃,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你的笑话。三殿下毕竟是皇子,不能总让着你,到那时,为父便护不得你了!”

令仪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前世父亲早逝,她连最后一面都未能得见,更遑论听到这般殷殷教诲。此刻听来,字字句句都敲在心坎上,泛起阵阵酸楚。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父亲的手臂,靠在他坚实的臂膀,哽咽道:“女儿明白了。”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试探着问:“父亲,当初程家率先攻入京城,为何不抢先一步,登基为帝呢?”

程定安闻言,眉宇间瞬间凝聚起雷霆般的怒意,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喝道:“放肆!你怎敢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令仪被甩得一个趔趄,却倔强地扬起脸:“为何不敢?”

程定安霍然起身,一指头顶那镌刻着“忠义”二字的乌木牌匾,声音冷硬如铁:“你可知战火一起,多少生灵涂炭?太祖皇帝心怀天下,四海宾服,以仁德治世,方能坐稳这江山。程家世代忠良,岂能为了一己私欲,置天下苍生于不顾,陷万民于水火?”

说罢,他不再看令仪一眼,大步流星地进了内室。

令仪怔在原地,望着父亲决绝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也熄灭了。父亲恪守忠义,刚直不阿,想让程家自立为帝根本是痴心妄想。

她除了嫁给齐询,再徐图后进,别无他法。既然齐询已主动递了台阶,那她便顺势下去吧。

因在禁足期间,令仪不能出门,便终日伏案,帮齐询誊抄《法华经》。

这日,慧舟疾步入内,低声禀报:“小姐,流芳姑娘求见。”令仪忙搁下笔,揉了揉眉心,命人请她进来。

二人坐下互道寒温,流芳便开门见山地道:“阮姑娘,流芳来找姑娘,一是多谢你的帮助,使恶人伏诛,二来是为了辞行的。”

关于齐谌兄弟阋墙的丑事,程定安讳莫如深,程远扬亦不敢多言。此刻从流芳口中,令仪才惊闻齐谌已被赐死的消息。

流芳神色肃然地道:“皇上本想将他终身幽禁,是有人上奏,历数四殿下不忠不孝不义不悌之罪,为儆效尤,才赐下白绫鸩酒的。齐谌多次求见,皇上也不应承,铁了心要他死。”

她顿了顿,继续道:“齐谌气极,临死前狂性大发,破口大骂,声称苏家助皇上夺得天下,皇上却忘恩负义,实在可耻可恨。后来,还辱及三殿下。”

她刹住话头,面露难色,显见齐谌的话粗俗至极,她不忍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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