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进入平流层后短暂地颠簸了几下,而后一路平稳飞行。
季浔和祝亦燃起得很早,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期间他们被空姐叫醒吃过一次午饭,但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挑嘴,默契的只喝了餐包里放着的一小盒酸奶充饥,然后继续昏睡。
最后叫醒他们的是飞机落地时巨大的冲撞感,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两个人清醒了一下,这才带着惺忪的睡眼下飞机。
期间季浔始终无话。
祝亦燃明白她的忐忑,在等候行李转盘轮转的间隙,他安慰道:“别担心,蒋女士是个很会端水的人,会对咱俩一视同仁的。”
季浔的眼神无意识地发散,闻言先聚焦了一下,然后才偏头看祝亦燃。
这和端不端水有什么关系。
季浔可是蒋秋怡丈夫前妻的女儿,再善解人意八面玲珑的人也会在心里起疙瘩。
本就是人之常情。
祝亦燃不理解很正常,毕竟他这辈子都没扮演过不速之客。
季浔不置可否,东拉西扯地打趣他,“你这样称呼蒋阿姨,小心她伤心哦。”
祝亦燃无所谓的耸肩,“我说真的,她不会对我比对你好的,最多……对咱俩一样差?”
“?”
他在说什么啊?
怎么会有人评价这样评价自己老妈?
“她不喜欢我。”
祝亦燃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然后继续说:“华江这地方风气不好,在老一辈的人观念里,男女是不平等的。”
“嗯……”季浔觉得她的语文一定是退步了,不然怎么听不懂中文的情况越来越多。
“这样的话,你不是应该很受长辈喜欢么?”
“屁!”祝亦燃臊眉耷眼,“他们重女轻男,我一大老爷们受什么长辈喜欢?实话告诉你吧,不仅你不认识我妈,我自己和她也不太熟,一年见几次简直屈指可数。”
按照祝亦燃的描述,蒋秋怡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一颗心全都扑在工作上,相比之下儿子并不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
可是……祝长峰难道不就是因为夫妻俩各自忙碌聚少离多才和季寒清离婚的么?
蒋秋怡如果也是这样的话,怎么会和祝长峰相互扶持着走过十几年的岁月?
还是说,与季寒清的婚姻悲剧并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因素,只是单纯的人不对?
转盘上彩色的行李箱一个接一个路过他们眼前,被不同位置的人们各自认领。
祝亦燃将箱子搬上推车,季浔也收回飘远的思绪,朝着机场出口走去。
人性复杂已经是既定结论,但这仍然不会妨碍作茧自缚的人们费力探究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意。
不过是在乞求一个如愿的解释。
出口处人群熙攘,在众多等待的身影中,季浔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蒋秋怡看起来是与季寒清完全不同的人。
季寒清人如其名,很美却很冷。
而蒋秋怡看起来就像是迪士尼中热情活泼的爱丽丝公主。
她梳着微卷的短发,穿着时下流行的新中式套装,米白色刺绣的连衣裙十分勾勒身材,小臂处的白色爱马仕闪闪发光。
她身后穿黑西装的男人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地看向祝亦燃手里的行李,想必是她的司机。
蒋秋怡开心地向他们招手。
季浔捏了捏手心,走过去打招呼。
还没等她说话,蒋秋怡一把拉过她的手先开口,“这就是小浔吧!天呐我的乖宝宝,你怎么比照片看起来好看这么多?诶呦呦,看看这小脸白嫩白嫩的,小手也软,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季浔张了张口,尝试几下都没插进去话,全程只有微笑的份。
司机接过祝亦燃推着的行李先朝停车场走去。
祝亦燃冲她耸耸肩。意思是,看吧,她跟我真不太熟。
祝亦燃先打招呼,“妈。”
蒋秋怡闻言仰头看他一眼,然后笑着点点头,“小燃来啦?真好,长得真高。”
“……”
季浔迷茫了一瞬,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下蒋秋怡的话,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虽然祝亦燃的确长得很高,但是开口夸人的第一句是赞扬身高好像有点奇怪。
难道不应该是真帅么?
不对,这个句式好像就很奇怪,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亲戚。
“哦对,我就是你的蒋阿姨,老祝临时有个会要开,我看时间来不及了就先过来了……我跟你讲哦,我最喜欢女孩,可惜肚子不争气没生出来,当初怀孕的时候我还买了好多小裙子……”
蒋秋怡挽着季浔慢慢往出走,从天而降的女儿仿佛让她忘了这趟飞机送过来的还有她的儿子。
上了车,蒋秋怡仍没放开季浔的手。
“乖宝宝,你们中午还没吃饭吧,我定了顺香居的位置,我跟你讲哦,这家粤菜非常有名的,你喜不喜欢吃甜品,双皮奶……”
坐在副驾驶的祝亦燃一听说要吃饭,立马也插嘴,“老妈,别吃粤菜了呗,我想吃川菜,川菜好!”
“姜汁撞奶也很不错的,女孩子多吃些姜对身体很有好处。”
蒋秋怡贴心地建议着。
完全没听见祝亦燃的提议。
祝亦燃白了她一眼,默默转回去。
就知道是这样,真差劲。
季浔没怎么吃过粤菜,笑着说好。
菜还没上齐时,季浔一边笑盈盈地和蒋秋怡聊天,一边在心里纳闷——祝亦燃描述的蒋秋怡是个冷冰冰的工作狂,可她明明这么热情,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的疑问很快得到解释。
最后一到菜被端上桌时,蒋秋怡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公司有什么事,季浔看到她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
挂了电话后蒋秋怡冲姐弟俩招呼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临走前吩咐司机等他们吃完就送人回去。
这一套流程三分钟内一气呵成,走得干脆利落。
祝亦燃嚼着刚出锅的虾饺摇头晃脑,“看吧,小爷概括得是不很精准?”
蒋秋怡的热情和冷漠是共存的,她没有同样对祝亦燃嘘寒问暖拉近距离是因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拉拢感情,而季浔作为初来乍到的新成员,她自然要格外体贴一些。
她对季浔的喜爱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和对祝亦燃一样,孩子这种角色在工作面前都必须让路。
蒋秋怡的关爱张弛有度,空闲时会表达的淋漓尽致,忙碌时拎包就走,绝不留恋。
这大概也是祝亦燃家庭美满却格外心思敏感的原因。
季浔眨巴眨巴眼睛,确实,很精准。
吃过饭后,司机送他们去了新家。
因为学校和祝长峰的公司距离较远,夫妻二人特地为姐弟俩租了间学校附近的房子,方便他们上下学。
与华江的安排差不多,祝长峰和蒋秋怡依然不和他们一起住。
吃过晚饭后季浔舒服地洗了个澡,然后坐在书桌前,将书包里的物理试卷摊在桌上。
那次谈心之后,季浔大方地向孟时瑀问了好几次物理题,原本薄弱的地方因为有家教和孟时瑀帮助而逐渐补足,甚至对物理更加得心应手。
做了几道题后,季浔看了眼时间。
而后拿起手机在对话框上缓缓打字。
【我到新家啦,现在才有空聊天,你在干嘛?】
那边秒回。
【在想你】
“……”
真的越来越油腻。
季浔一边嫌弃一边偷笑。
她直接打视频给他。
“不是说到了有惊喜吗?我的惊喜呢?”
季浔看着屏幕上轮廓分明的帅气脸庞,语气娇蛮明媚。
孟时瑀笑了,他将镜头拉远了些,问:“猜猜我现在在哪?”
屏幕一角露出桂花树的枝丫,枝头的黄色小花十分繁密。
“你回爷爷家啦?”
“对啊,给你看看我们家的新成员。”
孟时瑀边说边往里走着。
屋里的灯光在屏幕上分叉,季浔看着孟时瑀冲着屏幕按了一下,然后镜头翻转,露出一窝粉嫩嫩的小狗幼崽。
“天呐,这是……小黄生的小狗?”
季浔惊喜地捂住嘴,通过屏幕仔细观察着那几只幼小的小生命。
粉色的小狗带着一点点绒毛,它们的眼睛还没睁开,趴在柔软的垫子上四处乱拱。
已经荣升爸妈的小白和小黄就盘桓在它们身旁。
原本活泼爱动的小白此刻十分安静,一派为人父的温柔稳重,而独自流浪许久的小黄也早已没了初见季浔时的戒备模样,此刻它眉眼温驯,满足地趴在小白身旁。
真好。
季浔满心感动。
“嗯,一共五只,昨天半夜生的,”孟时瑀将镜头转回来,“爷爷出去给他们置办新家的用品去了,老爷子讲究得很,看他那阵仗没准要给这一家七口造个宫殿。”
季浔想起孟爷爷那副老顽童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遗憾,她轻声嘟囔着,“好可惜呀,我都没有办法亲眼看到。”
“可惜什么,”孟时瑀又坐回了桂花树下的躺椅上,理所当然地说,“等你回来之后就看到了呗。”
回来。
这两个字真顺耳。
她迟早会回去的,去看孟爷爷,去看小白一家。
以后的日子还长,时间多的是。
季浔抿嘴笑,重重地点头。
她和孟时瑀分享了新房间的布置,说起雷厉风行却又热情可亲的蒋秋怡,又说起鹏城十月仍旧要穿短袖的大热天,以及路边不知名的花和树。
孟时瑀始终静静地听着,淡笑着看向屏幕中喋喋不休的小姑娘。
“你在想什么?”季浔停下来问。
“在想,下一个秋天过去,再下一个秋天来临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他看着她,微笑着说。
到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神圣的大学生,将会站在缤纷晴朗的全新校园里,迎接崭新的大学生活。
他们一起。
季浔闻言一顿,神情突然落寞。
她难过地说:“不行。”
大概没料到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屏幕前少年温柔的笑脸逐渐僵住。
追问的话就在嘴边。
为什么不行?
不是说好了的吗?
“孟时瑀,我们……”带着涩意的声音停了一下,季浔突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夏天就可以见面的呀!高考完是六月,鹏城太热了,我和祝亦燃可以回华江过夏天!”
孟时瑀悬着的心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归位,半晌没说出话。
季浔的眼睛弯成月牙,她打趣他,“干嘛?被我吓到啦?”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
季浔抿了抿唇,怎么回事,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脆弱了?
她哄他,“逗你玩的嘛,嗯……要不我哄哄你呀?或者,你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孟时瑀扬起下巴,眯眼看她,“我有。”
“什么?”
季浔懵懂地看着他。
纷飞的桂花花瓣在他身后洋洋洒洒,他的眼神逐渐染上猎豹般的危险气息。
红润的嘴唇慢慢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的笑音玩味。
“不急,以后再跟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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