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你那个哥哥,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送进了医院么?”王半仙的声音在洞口低徊,像一阵冷风,瞬间让李半恢复清醒。
这问题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李半用来自我保护的隔离层。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她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应对“怎么办”上,根本无暇去思考“为什么”。此刻被问起,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抗拒——知道原因又能怎样?能立刻变出钱来吗?能立刻让哥哥和爷爷康复吗?
但紧接着,更现实的念头压过了这丝逃避。如果知道原因,以后是不是就能盯着点李文,避免重蹈覆辙?如果是被人所害,找到真凶,是不是就能索赔,填补这天文数字般的医疗窟窿?王半仙说要帮忙,但人情债总是要还的,若是借钱,更得想办法偿还。弄清缘由,或许本身就是解决问题的一部分。
思绪如电光石火,现实中不过沉默了几秒。她抬起头,看向黑暗中王半仙模糊的轮廓,反问:“您知道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王半仙的回答出人意料,“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寻找这个答案。当然,这会稍微增加一些你解决问题的时间。你愿意么?”
李半彻底懵了。大半夜,荒山野岭,神秘山洞……查案?这一切的荒诞感几乎达到了顶峰,让她再次强烈地怀疑自己是否身处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姑娘,决定下。”王半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决定什么?”李半本能地反问,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
“决定下,到底是先弄清你哥哥半夜送急诊的原因,还是直接解决你现在的问题。”他顿了顿,语气里仿佛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只不过,是多耽误一些微不足道的时间而已。”
这后半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了她一把。治病要治根,如果不搞清楚这祸事的根源,即便暂时渡过难关,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下一次,她还能这么“幸运”地遇到王半仙吗?
没有时间再多想了。
“先弄清,再解决。”李半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带着林间各种草木味道的空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果决,“谢谢您。”她在做出这个探寻真相的冒险决定时,依然没有忘记对眼前这位神秘老者保持基本的礼貌。
“好,很好。”王半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无波。“你往前面站站,靠近洞口些。”
李半依言,向前挪了两步,脚尖几乎要触到那幽深洞口边缘潮湿的泥土。王半仙则停留在她身后约两步远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壁。
世界在这一刻被剥夺了所有杂音,陷入了加倍的死寂。她能清晰地听见风穿过枯瘦松枝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呻吟,能听见不知名小虫在腐叶下窸窣爬行的微响,甚至能捕捉到远处似乎有小型兽类急速窜过灌木的窸窣声,以及极高处,或许有夜鸟掠过头顶夜空那几乎不可闻的振翅之音。
时间感在此刻变得模糊。一秒,两秒……或许更久?她全神贯注于倾听这被放大的自然之声,试图理解王半仙的意图。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眼前猛地爆开一片无法直视的炽烈光亮!那光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现,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整个人彻底吞没。她下意识地拼命想睁大眼睛,看清光源,眼皮却沉重如山,根本无法睁开分毫。视野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灼烧视网膜的纯白。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仿佛所有的感官被瞬间剥离,身体失去了重量,意识像一缕轻烟,从现实的锚点上飘起。那是一种彻底的、毫无挣扎的沉沦,如同坠入了最深、最无梦的睡眠,连“自我”这个概念都消散于无形。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模糊的意识如同水底的泡沫,缓缓浮升。
李半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慢慢聚焦。她发现自己正趴着,脸颊贴着某种粗糙却干燥的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沉檀香和旧书籍的气味。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向上看去,看到了王半仙那部雪白的长须,以及他低垂着的、被墨镜遮住的脸。
她正趴在王半仙的膝盖上。
猛地撑起身子,她环顾四周,心脏骤然缩紧!
阳光刺眼,人声嘈杂。眼前是一条熟悉的街道,青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卖农具的、卖种子的、小餐馆门口冒着热气、电器行的喇叭里循环播放着促销广告……空气中弥漫着油炸糕点的甜腻、牲畜粪便的腥臊、以及尘土飞扬的鲜活气息。
这是镇上大集的那条街!
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这条街是全镇最繁华热闹所在,旁边紧邻着镇中心小学和唯一的中学。每逢农历带双数的日子开集,四里八乡的人都会涌来。临街店铺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从餐馆超市到服装电器,从种子化肥到兽医店、理发馆、台球厅,一应俱全。她和爷爷经常推着三轮车在这一带转悠,捡拾废品,或者收些旧货。但她们家里人,几乎从不在这里消费——这里诱惑太多,花钱如流水。爷爷虽未明令禁止李文来此,但李文兜比脸干净,自尊心又强,怕遇到熟人问起近况,自己便很少主动来。
可是……自己刚才明明还在黑夜笼罩、鬼气森森的墟坟口山洞前,怎么一睁眼,就回到了白天人来人往的大集上?
这巨大的时空错位感,让她的大脑瞬间过载,心理防线几近崩溃,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了啊,姑娘。”头顶传来王半仙淡定的声音,仿佛他们只是逛集市逛累了,在此稍作歇息。
李半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惊恐。
“那你起身活动活动,”王半仙继续说道,语气平常,“我带你去找你那个哥哥。”
“找……找李文?”李半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李文不是在医院躺着?我的天……到底……到底怎么一回事?!”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逻辑悖论,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她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自主意识的提线木偶,只能凭借着王半仙的话语和指引,僵硬地、茫然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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