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木大步离开，已经走过了御水湾他都没发现，就那么一直朝前走着，直至走到城东第二中学学校后门的那条小巷拐角处，裴青木立刻拐了进去。
他后背紧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颤抖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
裴靖言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那声音和十一年前的逐渐重合，在裴青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裴靖言那副令他憎恶的面容，是他永远高高仰起的头颅。
他不该来的，不该重新回到江州这个地方，不该重新遇到那些令他充满着窒息回忆的人。
在他饱受摧残的前半生，能称得上是快乐的片段屈指可数。
此时此刻，他再次因为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而低头，他败了，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他多年来逐渐为自己重新拾起的自尊。
“裴警官吗？”透亮的少年音从头顶传来，眼前出现同样沾了不少泥垢的白色板鞋。
思绪被打断，裴青木掐着烟的手一顿，抬头顺着那双脏兮兮的白色板鞋往上看，少年穿着米色的宽松连帽卫衣，手里那把伞微微向裴青木倾斜。
齐寻朝他笑了笑：“我是刚才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裴青木站起身，衣服早已被雨水和泥水弄脏，他认出来这是刚才在案发现场一直盯着他看的那个小屁孩。
“要坐我的车回去吗？”齐寻轻声问。
裴青木重新伪装好自己，装上一层友好的皮囊，指了指自己脏透的衣服，冲齐寻笑道：“谢谢你啊，不过我衣服太脏了，也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齐寻没去看裴青木脏兮兮的衣服，一直盯着裴青木的脸。
“好吧。”齐寻妥协，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和裴青木此时正在抽的是一个牌子，他用嘴叼出来一根烟点燃了，动作行云流水，“那要一起走吗？我有伞。”
齐寻吞云吐雾的那一瞬间，裴青木透过烟雾，愣了一瞬。
那些屈指可数的快乐片段，久违地充斥在裴青木的脑海。
“青木哥哥，我又长高了，马上就能跟你一样高了，以后我保护你。”
“青木哥哥，我这次考试考了一百分。”
“青木哥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
齐寻。
他居然一时没认出来。
“都长这么大了……”裴青木笑着喃喃道。
这次的笑不再是面上的敷衍与试探，而是发自内心的，齐寻看得出来。
曾几何时，齐寻无数次见过这个笑容。
齐寻笑得明媚：“裴警官，你现在才认出来我吗？”
裴青木抢过他手里的烟：“小小年纪抽什么烟。”
“跟你学的。”齐寻说。
“……”裴青木竟然被这小子呛了一下。
“而且我现在不小了，我都二十岁了。”齐寻说，“裴警官，我现在都比你高了。”
裴青木看过去，还真的。
居然比他还高半头。
然而裴青木重点不在这个：“你感冒了？鼻音这么重，眼睛里都是血丝。”
齐寻点点头：“昨天晚上在阳台吹了会儿风。”
裴青木应声：“哦，注意身体。”
齐寻笑了笑：“你也注意身体，换季容易感冒。”
裴青木瞥了一眼停在街边的日本车，把两支熄灭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往外走：“你开车送我吧。”
齐寻小跑跟了上去，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摁了下，打趣道：“刚才还说衣服脏呢。”
裴青木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又不是什么好车，你缺这一辆？”
齐寻坐进驾驶室，一路平坦地把车开到了御水湾酒店。
“谢了，回见。”裴青木丢下一句话，逐渐消失在齐寻的视野里。
齐寻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从车上下来，碰巧遇上打车回来的夏一依。
“你不是不开一百万以下的车么？”夏一依打量了一眼齐寻这一身行头，“还有你这穿的什么？这鞋？认真的？”
齐寻瞥了她一眼：“少埋汰我，你这脑袋被炮轰了？”
夏一依没再跟他逗嘴：“我刚才见到裴青木了。”
齐寻敛起笑容：“刚才大家不是都见到了么？”
夏一依深呼吸一口气：“他对我很抵触，不愿意跟我交流。”
齐寻敷衍着应声：“哦，这样。”
夏一依察觉出不对劲：“你刚才去找他了？”
齐寻没否认：“不行么？”
夏一依抬起半边嘴角，骨子里那股傲慢劲溢了出来：“怪不得呢，穿成这样，看样子他还挺乐意理你。”
裴青木穿过重重人群来到案发现场，尸体已经被运走了，法医和技侦还在忙碌。
“嚯，裴副儿，你这是摔泥坑里了？”夏叙白在一旁指导监察，顺便打趣了一句。
“原来是摔泥坑里了，我还以为你cos小猪佩奇呢。”宋星昂也来凑热闹。
裴青木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充满鄙视的音节：“谁在乱吠？”
宋助理拿着一个平板递给裴述风，弯下腰小声说道：“裴先生，您要的东西。”
裴述风眼睛死死地盯着裴青木，接过平板后才肯把目光收回。
资料很详细，简历上那张一寸照片里的裴青木张扬又恣意，微微勾起的唇角显得他俊逸的脸庞更温柔些，裴述风一时竟没认出来这就是裴青木。
在他印象里的裴青木，总是挎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钱似的。他没见过裴青木笑的样子，和裴青木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十五年间，他们父子间的交流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他单方面对裴青木的打骂。
裴青木失踪后，在每个失眠的夜里，或许是人性使然，裴述风总会想起他有一个他于此深深亏欠的小儿子。
裴述风不自觉地握紧平板。
没想到，裴青木那锋芒外露、浑身是刺的性子，早已被社会打磨成了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其中之一。
就学经历、血型以及出生年月通通和他记忆里的裴青木一一对上。
翻到就学经历这一栏时，宋助理再次弯腰在裴述风耳边小声补充：“裴先生，小少爷在第一次高考时走的是艺术路线，艺考成绩非常优秀，被首都一所很知名的音乐学院录取了，奇怪的是，当时入学还不到三个月小少爷就退学复读了，后来考上警校当了警察。”
艺术，退学，复读。
裴青木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裴述风唯一能想到的，裴青木退学的理由——裴青木被人搞了。
裴述风在商战混迹多年，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一个没有后台没有人脉并且刚刚毕业的学生，让他“自愿退学”简直太轻而易举了。
十一年前的裴青木，会有人看在裴述风的面子上敬他几分。
可离开裴家之后，他就只是一个没钱没后台的普通人。
裴述风不敢想象，裴青木是被逼到怎样的绝路，才会选择退学。
裴述风把平板还给宋助理，捏了捏紧皱的眉心。
“爸爸。”裴靖轩凑到裴述风身边，声音透露出疲倦，“刚才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爷爷咽气了。”
裴述风重重吐出一口气，眉头依旧紧皱着：“知道了。”
“裴叔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联系我们。”苏漾说，“青木肯定一时半会儿不愿意回家，您别着急，他应该能卖我几个面子，我慢慢跟他谈，您就放心吧。”
裴述风脸上露出少有的疲惫：“小漾……应该是青木以前最好的朋友了吧。”
裴靖轩笑道：“青木以前最好的朋友，应该是小寻吧？”
砰！
一声枪响。
“下面的人都别动！”二楼传来一声怒吼，底下尖叫声此起彼伏，大伙儿纷纷抱着头蹲下身。
裴青木抬头向上看，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正勒着应昕昕的脖子，右手持枪顶着她的太阳穴。
这场面对于楼下这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子弟来说简直称得上是猎奇。
“这人是特么谁？没见过，怎么突然整这么一出。”宋星昂狐疑地盯着楼上的大汉，盯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裴青木，“你见过没？”
“没见过。”裴青木如实说。
这对话给分局的人说愣了，看样子是在聊闲天，实则是宋星昂在问裴青木这位大汉是否有前科以及是否知晓动机，只是这问法过于接地气了。
“大哥，咱有话好好说成吗？”秦响朝上面喊，“你需要什么跟我们说，别把那姑娘伤了。”
“我……我要钱！五千万！现金！”大汉颤颤巍巍地说，“我还要一辆车！”
“大哥，你能下来点儿吗？我这下面太乱了听不清。”
裴青木趁着大汉和秦响说话的功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梁副局的电话还没拨过去，子弹顺着他的手背滑过，手臂被子弹的冲击力冲撞的不得不向后甩了一下，手机被甩了出去。
裴青木看了一眼被划伤的手背，不知道是该说这位大哥枪法太好还是太次，子弹竟将将贴着他的皮肉划过去，血都没留多少。
“我说了不许动！谁再动我就打死他！”大汉怒吼着，握着枪朝底下的人乱挥。
本来想写刑侦文，但我觉得我现在的智商不太适合，所以决定写都市爱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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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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