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川城中心分局的会议室里,特保部和处理小组正对胡向遥汇总调查情况。
在发现石块和树干上的术法残留后,分局的学者专家借助照片和实物,试图对整个阵法进行还原。但因为均山上留下的印迹实在过于古老,且没有相关的记录资料留存于世,花了五六天时间也还是未能恢复完全。
不过,大致还是能够推测出这法阵是尸坑保存完好的原因。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阵法的效力不断衰减,终于在特保部到来后几天失去对尸身的庇护。
胡向遥追问道:
“可为什么尸体被齐部长一碰就会变成白骨?之前在我们手上都没什么变化。”
胡向遥语气很平静,只是寻常的发问。
可在齐北海听来觉得有谴责的意思,再加上先前多次想把分局保卫部排除在调查之外,此时面上就有些过不去,只好摸着后脑勺讪讪一笑,解释道:
“这部分就只是特保部的推测了,胡部长听听就好。
“我们推测,这么多年里阵法一直与均山同生共息。我们从首都到这儿来,属于异乡人,随意触碰就打破了阵法的平衡。”
古老的阵法千百年间存在于均山,早就同均山的一切山林土木云雾晴雨相连接。出生于峦川、生长在均山山脚下的生灵自然不会被阵法排斥,哪怕术法效力已经衰减,也尚且能够维持。
可异乡人带来的气息太过陌生,人数又不算少,所以只是轻轻一碰,便打破了阵法摇摇欲坠的平衡。
听完,胡向遥感叹,语气热切起来:
“果然还是总局的同事见多识广啊,要没有你们协助这次还真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辛苦各位了,今天到这儿就能收尾了。”
又转头跟蔡知说:
“处理小组的各位也可以休息了。”
齐北海却没觉得轻松,追问了句:“这种程度就能够结束了么?”
“可以了。”胡向遥知道齐北海在追问的是什么,解释说,“尸坑中死者的死亡原因已经是上百上千年之前的事了,跟现在的联盟、跟分局没什么关系,我们也就没有追究的必要。
“对保卫部来说,现在的调查已经足够完整。至于这些发现还有没有研究的价值,那就是科教部专家学者们的事情了。”
胡向遥说得也是有道理。
如果上千年前的事都需要保卫部刨根问底,那任务也太过庞杂。更何况在如今的联盟境内,妖族里那些成百上千年的活物都不一定研究得清楚,更别提一堆白骨和残损的符印。
在场的人大多对胡向遥的话赞同,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
明冥却没有动,低头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赵幽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吗?”
赵幽的话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停下离开的脚步转头看两人。
胡向遥问:“明处长有哪里觉得处理不当吗?还是说,想到了什么新的需要写到报告里?”
明冥从思索中回神,摇摇头笑着说: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想到在《朝海录》里有一句关于峦川的记载——‘时人妖交恶,会兵发,杂居之地首当其冲’。不知道会不会跟这次有点关系。”
蔡知却呵呵笑起来,没怎么放在心上:
“《朝海录》我也看过,野史而已,听过算过的东西嘛。明处长还是别太当真吧?”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意见,对此频频点头。
“是吗?但总觉得不对劲啊……”明冥喃喃了句,没理会周围人的态度,问胡向遥,“胡部长能推迟几天再把报告归档么?”
“这——”胡向遥愣了下,有些犹豫。毕竟眼下还不知道明冥想干什么,而保卫部的后续工作又容不得耽搁太久。
突然地,齐北海噌噌走上前,往明冥后脑勺猛一拍,弓腰替人道歉:
“抱歉啊抱歉啊,这小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们就不在分局多待了,胡部长辛苦。”
齐北海颔首跟胡向遥示意,就扯着明冥往外走。
明冥被扯得趔趄了下,甩开齐北海的手回头跟胡向遥高声说:
“胡部长!我还是觉得不——诶诶诶诶!”
齐北海猛敲三个爆栗,明冥连忙低头捂住后脑勺。
“在人家地盘闹笑话我都替你羞——你们几个也劝劝他,就一句野史的话有什么好查的。真德性。”
二处几人却摊手耸肩,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胡向遥被这样滑稽的相处逗得笑起来,松了口:
“明处长还真是执着,看来是有挺重要的内容要探索。既然这样,那想查就继续查吧。大不了我就给手底下的人多放几天假。毕竟总局的各位这么优秀,说不定还能真查出些什么。”
话语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对调查结果的要求,只是说得隐晦。
但只听这样几句话,明冥就瞬间昂扬起来,正打算大大感谢胡向遥一番,就听齐北海说:
“最多三天。别耽搁胡部长太久。”
明冥肩瞬间耷拉下来:
“哦。晓得了。”
语气淡得跟白水似的,还不满地啧了声,不猜都知道他是在抱怨“就两三天能查出些什么”。
但好歹是吵来了个机会,跟胡向遥道过谢,明冥就立刻收集资料着手调查。
这次突发奇想的起点来自于书籍,明冥下意识往古籍资料的方向上去寻找。从分局出来就跑到均山资料最全的中心图书馆,从峦川的地情风物记载开始,试图一点点找出原因。
可《朝海录》上跟峦川、跟均山有关系的就那么一句话,眼下找出的记录又要追溯到千年前,语言都不相通,只能一边对古籍内容进行推测一边用些现代资料佐证。
可是用这种方式推动进度,对仅仅一人参与的调查而言实在是有些艰难,只能牺牲掉某些基础需求来换取时间。
第一天,明冥只在中午吃了一顿饭,晚上连觉也没睡;第二天白天也只随手拿了个面包啃了啃,权当吃过早午饭。
可就是这样近乎废寝忘食地去查去找,也还是没什么太大的成果。
傍晚,齐北海溜达着来找他,问了问进度,得到一无所获的回答后,倒是没有像明冥料想中一样嘲笑他几句。
齐北海只是问,问明冥为什么不惜在分局闹一场、不惜这样废寝忘食也要找到答案。
明冥从堆叠的卷册中仰起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沉声说:
“……因为TA们死后没人记得,可我想试着去记得。”
齐北海不解,泼了盆冷水:
“可记得有什么意义?这世上已经死亡了的、即将死亡的有那么多,你还能都让人记得?到头来不也是被忘了。”
“不是的。”
对面话音刚落明冥就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坚定:
“即使具体的我们不被记得,但总会作为这世上的某一部分流传下去。”
战火蔓延后保留的废墟、疫病肆虐中淬炼出的药方、被天灾席卷的一桩桩血泪……无数个体组成了宏大的变动,在这变动之下的TA们总会被记得。而明冥则是想在残存至今的世界里,找到属于那数十个生灵的一部分。
齐北海大概理解了明冥的想法,也知道他一向执拗,决定了好的事哪怕毫无退路也要做到底,所以没再继续打扰。他只是对着面前积成山的资料叹了口气,又在明冥以为他要坐下来帮忙的时候背着手溜达了出去。
明冥对此感到无语,朝那吊儿郎当的背影愤愤瞪了一眼,却还是只能埋头继续做自己的调查。
窗外的光线很快暗了下来,图书馆里亮起了灯。明冥省了晚饭,一直在位子上坐到凌晨,周围的人三三两两都走干净了。
他查得入神,对周围的环境变化和自己的身体状况毫无察觉,只知道一页一页光速浏览眼前的卷册。
突然,手头正翻开的资料被一只手压住:
“两个晚上没吃没睡,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
视线被阻挡,明冥愣了下,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眼前是拎着饭盒的赵幽。
赵幽被明冥懵懵的表情逗笑,将饭盒打开放在桌上,看着他温声说:
“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了,破例允许我把吃的带进来。先吃点。”
“……但我觉得会有发现。”
明冥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反应慢了好几拍,此刻才回答起赵幽上一句“身体吃不消”的话。
听到牛头不对马嘴回答,赵幽失笑,无奈摇了摇头,却也没纠正明冥的超长反射弧,只是说:
“齐北海只给了三天,时间太短,你一个人做不到。”
这话听着是全然的否定,明冥一时被激出逆反心理,猛地直起身,熬得泛红的眼睛执拗地看着赵幽,一字一顿,显然是有些怒气:
“我,可,以。”
赵幽笑意却更明显。
他意识到明冥大概是理解错自己话里的意思,连忙补充道:
“我相信你可以。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啊,原来是这样。
狗咬吕洞宾的糗事就这么发生在自己身上,明冥愣住,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此时更是烧得厉害。
远处突然有谁在说话:
“还有我。”
李皎云从阅览间门口走过来。
“还有我!还有我!”
月璘一蹦一跳地进来,和身边的方焕一人拎着一台电脑,得意扬扬地提起电脑包:
“人类的科技还是很有用的!”
明冥呆愣愣地坐着,像是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但其他人没留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围坐开,把饭盒推到他面前,又把资料扒拉过来,重新调整任务分配。明冥先负责安安心心吃饭,其他几人则以《朝海录》中那一句为中心,各自发散开去寻找。
不觉间,窗外月亮落了下去,纸页一点一点翻亮了晨曦。
外头明亮的光晃了眼,明冥抬起头,抻抻脖子伸了个懒腰。对面的两个小朋友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还披着李皎云找来的毛毯。
赵幽凑到明冥耳边悄声说:
“我去买点吃的。”
明冥点了点头。
李皎云也站起身:
“我把月璘和阿焕送回去,洗漱一下再过来。”
“……嗯?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月璘和方焕迷迷瞪瞪醒过来,睡眼迷蒙地朝两边张望着,试图找到是谁在叫自己。
明冥被两个小朋友逗笑:
“小朋友先回家睡觉吧,你们还在长身体。”
听到明冥的话,两人愣愣地点了点头,被李皎云领着出门,赵幽也后脚跟着出去买早点,明冥则又埋头继续查资料。
十多分钟后,正在各处修整的几人突然收到明冥发的消息:
“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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