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商放下挡着脸的那只手,向萧不辰弯腰,双臂搭在萧不辰肩膀处,一双白嫩嫩的手臂从广袖露出来,秋日阳光下泛着羊脂玉般光泽,一对儿春水玉镯在萧不辰颈肩后交叠在一起,叮当作响。
“车里闷,我也去看看。”白商身体软绵绵的往萧不辰身上靠,萧不辰没什么脾气的抱她下了车,低声道:“挑好了马就走。”
白商绕了一缕萧不辰的头发在手里,仰着脸笑的甜美,语调有些撒娇的味道说:“不逛逛吗?挺热闹呢。”
萧不辰低头看她,白商笑容不减也看着他,俩人都不说话,可气氛并不轻松,最后萧不辰叹了口气,认输的说:“等我一下。”说完就上了马车。
灰衣服的少年扛起了那捆干草,一时慌乱了脚步,白商听到声音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嘻嘻笑道:“吓到了?”
少年不敢看她,红着脸说:“我爹说神明都死了,我今天觉得他说的不对,小姐…小姐漂亮的就像神明。”
白商脸上的笑僵住了,问道:“什么叫神明都死了?”
少年低着头说:“天倾之灾之后大家都这么说。”
白商还想再问,听到不远处马贩子的吼声:“小崽子!干嘛呢!赶紧滚过来!”
少年不敢耽搁,支支吾吾嘟囔了一声,扛着干草往那边跑。
萧不辰拿着帽帏下了马车,看着白商白了脸咬着嘴唇,问道:“怎么了?”
白商看着萧不辰,看着这张椿大人的脸,想到的却是死去的遮天大树,和再也回不去的往日时光。
白商眼中雾气涌起,眼泪划过脸颊,闪着光芒:“凡人都知道神明没了,凡人都知道了,我…我们…”
萧不辰手指摸上白商的脸,温柔擦掉她的泪,把手里帽帏给她戴好:“别想这些,先去林清看看,神明有没有都与我们无关了。”
白商垂着头喃喃:“我想要椿大人。”
萧不辰双手探进白纱捧着白商的脸,温柔的摩挲,说的话却冰冷的没有温度:“他回不来了,你只有我这个人偶。”
白商扭头躲开他的手,眼睛里蓄上泪水,之后像小溪一般流淌着,倔强的说:“椿大人活着。”
萧不辰看着白商,迟疑了的抬了抬手又放下,最后摸进白商莲青色线绣了一圈缠枝的长袖里,拉着她的手,冰冷的声音:“他死了。”
白商甩开萧不辰,一把扯下刚刚戴上的帽帏掷在地上,转身上了马车。
萧不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帽帏上,帽帏上的白纱荡在地上,滚上了黄土,他弯腰捡起来,迎着阳光举高,掸掉了白纱上的浮土,又在手中把那帽帏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过之后拿着帽帏上了马车。
贺兰涯远远看着白商和萧不辰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明白这俩人是不会来理他了,于是他手里捧着萧不辰给他的这五两银子讪讪笑道:“老板,要不…我就要那骡子吧。”
马贩子斜眼打量贺兰涯:“一旦售出概不退换,公子可想好了,别过两天觉得这骡子配不上自己就来嚷嚷退货。”
贺兰涯无奈的摆手:“不会不会。”
马贩子好似怕贺兰涯反悔一样,迅速的把那骡子收拾好,随手找了一块还算厚实的粘布垫子搭在骡子身上,把缰绳递给贺兰涯:“这点钱马鞍子没有了,公子辛苦辛苦吧。”
贺兰涯知道这价格配上马鞍是不太可能的,认命的接过缰绳,口中道谢。
贺兰涯刚一转身正要离开,那马贩子原本洪亮嘈杂的声音低了很多道:“公子要去东南方向?”
贺兰涯心生疑惑,回头看着马贩子:“是,去林清。”
马贩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听说那边有脏东西,你们这几个…还是别去了。”
贺兰涯本来觉得这个马贩子不好相处,说话带刺脾气火爆,这桩买卖也应是赚的不多,没想到会与他说些关怀的话,不禁挑眉琢磨。
马贩子虽然长得粗糙强悍但心思细腻,生意做久了自然懂得人情世故,看见贺兰涯的表情就明白对方的揣摩:“公子不必疑心,你们去留与否对我全无好处,我现在说这些也不过是觉得公子能与我这下等人道谢十分难得罢了。”说完这番话,马贩转身去忙别的没再与贺兰涯说话。
贺兰涯听在心里,细想一下确实如此,淡淡笑道:“那便再次感谢了。”
那马贩子没回身,抬起手摆了摆当作回答。
贺兰涯骑着骡子走在马车一侧,想着马贩子的话心情有些复杂,而且那骡子一颠一颠走的不快,体验并不舒适,可又觉得自由一些,晃来晃去的正在心里感叹自己“命途多舛”,白商撩开他这一侧的车窗帘。
贺兰涯侧眼去看白商,白商没看他,白皙的脸侧着去看前路,一双藕白的小手臂没有衣袖遮挡,搭在马车外随着马车的走动晃荡,水绿色的手镯偶尔磕碰在马车外的木头上有些沉闷的声音。
贺兰涯不懂她什么意思,微微仰身去看白商身后的萧不辰。
萧不辰淡然看了一眼贺兰涯,从怀里摸出一把木梳侧身给白商梳头发。
贺兰涯眼角有些抽动,咳了一声问道:“白商姑娘,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脑子混乱猜不出来。”
白商坐直了身子,一双手搭在窗边,脸隐在阴影处,细声问道:“能不能…和我讲一讲叶故之。”
贺兰涯双眼微微睁大,有些惊讶,想起之前聊过这事,当时他没放心上,没想到白商憋了这么久才又再提起,心头有些愧疚,轻吐了口气笑的温和:“可以,当然可以。”
随后贺兰涯便将他看到的叶故之讲给了白商。他与叶故之本就相处不多,几句话就说完了相遇,说来说去也就是讲了叶故之破了相,伤了手,败了身子,碎了的心,讲了他破碎的样子和固执的等待。
白商安静的听着,偶尔摇头,嘴里喃喃的说:“不是这样的,怎么这样了。”
贺兰涯看着白商有些心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隐隐约约知道白商自幼年开始身边只有椿大人,椿大人是她的整个世界,唯一的意外便是叶故之这位朋友,所以她对叶故之的感情没人能替代,而后叶故之没了对她的打击应该是巨大的,这小猫没经历过死生离别,椿大人是神明对情感的事更是没有经验,从没好好开导教导过白商,再之后椿大人不在了对白商而言就是世界没了,要不是还有萧不辰,这小猫不一定变成什么样。
想到此处贺兰涯对白商的同情又多了一分,可这一分半分的同情实在抵不过白商不停让他讲叶故之的烦躁。
在贺兰涯同样的事情讲过第五遍之后,终于耐不住性子,闭着眼睛皱眉道:“我把记忆分给你,你自己看吧。”
白商此时已经窝在萧不辰怀里了,听见这话一下坐了起来,两只手扒在车窗边,几乎整个身子探了出来,她雪白的头发像水晶一样发着光正随着风飘动,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闪着淡蓝色的光芒:“可以吗?可以给我看?”
不得不说白商的美貌总会让人胆战心惊,贺兰涯身子一歪差点掉下骡子,还好一下稳住了,心里想着,没马已经很丢人了,再从骡子身上掉下来,那简直惨绝人寰。
轻声咳了一声,贺兰涯习惯的又去看了一眼萧不辰,萧不辰隐在马车的阴影处看不清楚。
贺兰涯没多想,点了自己一侧太阳穴,一丝比发丝还要细的光随着指尖出来,他随意看了一眼递给了白商,白商顺从的闭上眼,贺兰涯将那一丝光缓缓没入白商额头。
光丝隐没的瞬间,白商猛然睁大了双眼,眼中开始迅速聚集泪水,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贺兰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剧烈,忽然慌乱想去叫萧不辰:“萧…”名字还没叫出来,白商已经被她身后的萧不辰抱进了马车内。
白商坐在萧不辰怀里,仰头去看他,声音又轻又颤:“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故之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他那么好,都是我的错。”
萧不辰一手搂着白商的腰侧,一手把她的头轻轻按在怀里,抬眼看了一眼贺兰涯,神色冷漠的放下了车窗帘子。
这道帘子轻而易举隔开了贺兰涯。
贺兰涯低头叹了口气,看看了远处马上要消失在地平线的太阳,想起了叶故之那一句:“我不后悔,我只信苦短情长。”随后听见了马车里的白商哭的伤心欲绝。
秋日夜晚有了凉意,贺兰涯把骡子拴好,在河边一棵大树下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着,河水潺潺向西,闪着光芒,贺兰涯看着看着便又想起凤栖,想起他发着光的头发和衣服。
萧不辰的走近让贺兰涯回了神,他抬头去看萧不辰:“怎么?那丫头睡了?”
萧不辰没回答,手里拎着一小壶酒递给贺兰涯,随后自顾自的坐在贺兰涯旁边。
贺兰涯自然不客气,拿过来就喝了一口,还不错,是米酒特有的香气和清甜。
萧不辰指了指东南方向:“明天就能到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
贺兰涯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道:“叶故之到底什么来头?我记得只是个很有灵性的普通人,怎么让那丫头哭成那样?”
萧不辰低头不说话,贺兰涯觉得扫兴刚要说算了,萧不辰开口道:“叶故之小时候,白商差点失手杀了他,后来两人成了挚友,再后来叶故之走了又…死了,白商很聪明,她明白了椿大人的想法,明白了感情里的自私诃独占,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而后又基本验证。她自责,觉得自己害了唯一的朋友吧,觉得她自己要是注意点,早点察觉这么些事情叶故之就不会走,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也许还能做个小神仙。”
“愧疚吗?这根刺不好拔。”贺兰涯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换了话题:“去林清对咱们能有什么帮助吗?”
萧不辰道:“不知道,当年白家把白商给了椿大人,之后应该是看她没什么用途几乎没有过问过了。”
贺兰涯一口酒噎在喉头,有些火辣的疼,咳了一声道:“自己孩子送人不管,想来也没什么感情了,还去干什么?”
萧不辰冷淡的说:“当时椿大人去的林清,而且…我们找了很多地方,给所有知道的神君仙人寄了信,只有林清白仙人回了信息。”
贺兰涯皱眉想了想,只有林清回复了信息,那岂不是…
萧不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回车上去了,今夜贺公子辛苦在此处休息吧。”
贺兰涯应了一声,伸直双腿,后背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萧不辰:“我到底为何要跟你们在一起?”
萧不辰转身离开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是那个冷漠淡然的语调和声音:“贺公子,你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贺兰涯一愣,看着萧不辰渐渐走远上了马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转头去看月色下粼粼有光的水面,脑海里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说:“你那柄龙渊刀…”
贺兰涯抬起右手,有黑色烟雾环绕,龙渊刀还在,叹了口气对着旁边骡子说:“骡马大哥,你看看,这都叫什么事啊。”
骡子没理他,自顾自的喷了一下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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