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无心一瞥,姜鸢竟冒出了冷汗。穿时并未发现衣裳有什么不对劲,但穿至身上才发觉这与她儿时离开杜府所穿衣裳的面料款式一模一样。
今晚怕是给她设的一个局,一个让她与杜府摆脱不了关系的局。
枫迎打断她的沉思,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小姐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这衣裳是大人让我穿的?”
枫迎摇头笑道:“大人确实给小姐准备了衣裳,但杜老夫人执意要小姐穿这身,大人拗不过老夫人便只好答应了。”
姜鸢心中本已对萧确生出怨言,但听闻是老夫人的意思,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那可是最疼爱她的祖母,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埋怨她。
在此之前她一面期待着祖母能认出自己,一面又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回府,而不是靠任何人向杜泉河证明她的身份。
可事到如今未能如她所愿,祖母给了她这身衣裳,一切就已明了。在她去杜府当伶人的时候祖母就已将她认出,回想起她先前的一言一行的确像是在刻意装傻。
也许祖母早就盼着她回家,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自己也是有人在乎的,也曾是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就算祖母一遍遍确认她的名字,她也未曾怀疑过什么。
姜鸢陷入纠结,若今日认亲,日后她所做的一切必将牵连整个杜府。杜泉河如何她无所谓,但祖母定不能受其牵连。既然已经与汤柠约定好夜探地牢,就不得言而无信。
今晚这顿饭她绝不能吃。
姜鸢眼珠子一转,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哎呦,我的肚子怎突然疼了起来,定是因昨日喝酒伤了胃。”她甩甩枫迎的手,“你去与大人说我身体不舒服,想在府中休息。”
“是,小姐先回屋歇着,我这就去通知大人。”
姜鸢点点头,在枫迎的搀扶下拖着虚弱的步子回到屋中。待她离开后,她立刻将嘴唇用粉擦白,慌乱地满屋找能用来伪装汗的水。可洗脸的盆中已被擦个干净,抹不出一点水珠。
视线落在桌上的茶壶,姜鸢叹了一口气,撒了几滴茶水在额间,捂着肚子坐定。
想来萧确定不会信她真的肚子痛,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若被他拆穿也无妨,萧确既然不想让她穿这身衣裳,恐怕也是觉得现下不是揭露她真实身份的最好时机。
只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他应能知其中的利弊。
片刻间,萧确已匆匆赶来。
“听闻你胃疼了?”萧确与姜鸢面对面坐下,视线落在她俯下身的头顶上,关切的眼眸却流转着一丝不确信。
姜鸢怕他看不到头上伪装的汗珠,假装艰难地直起身子:“是,许是昨夜喝多了酒,把胃伤到了。”
萧确的衣兜中似是有源源不断的手帕,他又掏出块白净的新帕子替她擦汗。
可恶,偏偏是纯白的帕子!
姜鸢躲开他擦汗的手,正想用衣袖将水擦干,却被萧确捏住了抬起的胳膊强行按回腿上。
“这可是老夫人给你的新衣裳,不可弄脏。”
“我用手抹。”
姜鸢欲抬起另一只手,又被萧确一把捏住,两个腕子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动弹不得。枫迎意识到自己不该看着,立刻出去关上了门。
再反抗就太刻意的,姜鸢松了手里的劲,伸长脖子让他擦汗。萧确松开手,轻轻擦掉了她的汗。
低头一看,帕子留下淡淡的黄色印记,萧确微挑眉梢,凑上去闻,却被姜鸢夺走了帕子攥在手里。
“大人这是做什么,哪有闻女子汗液的!”
“你的汗是花茶味儿的?”萧确倒了杯茶,刻意在她眼前晃着茶杯,眼里带笑地喝了下去。
真是好鼻子。
姜鸢眼看着装不下去了,把帕子往桌上一丢:“大人,实话跟你说吧,今晚这饭我绝不能吃。”
见她露出少有的严肃样儿,萧确对她拒绝的理由甚是好奇:“哦,为何?”
“因为......”姜鸢眼睛一闭瞎话就出了口:“我与杜少爷结了仇。”
萧确憋着笑,她和杜淮景能结什么仇,两人才见了几面罢了!若她真招惹了杜淮景,以杜淮景有仇必报的性子,他们刚到京霖他便会找上门来。
这一点杜淮景和阮明语倒是绝配,这两人若是能结为连理,生活指不定比画本还精彩。
萧确抑制住了嘴角的扬起,却控制不了它耷拉下来。姜鸢还是不肯对他说真话,那便是还不信任他。
京霖对于她来说是危险之地,要保护她,他就必须将真心掏出来让她好好看看,那颗炙热跳动的心是因她才存在的。
“大人在想什么呢?”姜鸢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天真的双眼眨呀眨的,明媚而动人。
“我在想杜淮景知道你是谁后,会不会就消仇了。”
姜鸢知道他是何意,继续眨着眼睛说胡话:“那确实,若他知道我是暗雨,定吓得腿都软了。”
萧确俯身向前:“我说的不是这个身份。”
“不是这个身份,那我还有什么身份,大人的丫鬟吗,他听到难道就怕了?”姜鸢一歪脑袋笑起来,“该不会是大人给我伪造的伶人身份吧?”
姜鸢坚信眼下装傻才是对的,见萧确微张的唇瓣向上提了提,似是准备好要说些什么,她立刻“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大人,我真真疼得厉害,一说话就疼,不说话也疼。大人可否让我安静躺会儿?”
见她为了不去都开始装病了,萧确唤枫迎进来服侍她,无奈抛下一句:“好好休养,今晚不必去了。”
没想到计谋得逞,姜鸢躲在被窝里开心地勾着脚,表面是一副虚弱样儿道:“大人慢走啊!”
萧确确实是慢走的,走得很慢很慢。
他不止一次尝试着将所有事情告诉她,但她总是回避,极为刻意。
难道她已经回想起了一切?若真是如此,她到底不能接受的是杜府大小姐的身份,还是他作为童养夫的存在?
等七夕那天,不管她再怎么逃避,他都不会放手了。他定要问清楚她心中所想,即使她不做杜府大小姐,他是她亲自选定的夫君这个事实不会变,她想把他甩掉也甩不掉。
十五不知从哪儿拔来一根草叼在嘴里,坐在马背上看着热闹的街市。余光瞥见萧确走了出来,跳下马放好脚蹬。
“大人,小姐不一同去吗?”
萧确掀衣上车:“她身体不适。”
“那老夫人那儿......”十五担心问道,老夫人点名道姓要让姜鸢今晚一同前往,她一刻不来,今晚的宴席便不会开始。
“不必担心,我会说明缘由。快走吧,老夫人怕是等急了。”萧确撇下车帘,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车内恢复安静。
十五瞧出萧确情绪低落,猜测与小姐有关,便尝试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小姐不来,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着了。大人,要不我去后厨装点饭菜给小姐送去?”
“不必,她胃疼,吃不了这些杂食。”萧确回应的语气寒冷刺骨,不见了往日提起姜鸢的温情。
低气压笼罩着整个马车,十五不敢多言,捏紧缰绳狠狠甩了下去。
这一边,姜鸢屋内却是欢声笑语。姜鸢一边喝着粥,一边听枫迎讲述鬼市里的奇闻逸事。
“小姐若是哪天有空,枫迎带小姐去鬼市转转。我爹可是鬼市里最好的工匠,除了能打磨天下最厉害的刀外,还能制作木偶机关等小东西。就比如说纸鸢吧,我爹用木头做的也可以飞得那么高!”说罢她站起身比划着高度,满脸得意。
姜鸢笑着点头道好,她果然猜得没错,枫迎是鬼市的人。
先前在生死博弈坊,刺鼻的血腥味掩盖下是一股极难辨出的草药味,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温云朵身上,对此并无在意。今日再见到枫迎,她便想起了那股药味,与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散发此药味者乃鬼市独有药草,名曰“百毒草”。听闻此药草能治百病,也难怪生死博弈坊里全是这个味道。不过姜鸢从不相信任何打包票的事情,天下疾病无奇不有,光光一味药草能有这么大本事,她不信。
枫迎是在萧确去鬼市前出现的,想必她早就离开了鬼市在外面闯荡。她张口就提起爹,看来是想家了。
“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枫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快半年了。”
“想回家吗?”
枫迎被她问得一怔,拼命摇着头:“不,我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小姐尽管批评,我一定改!”
见她曲解了意思,姜鸢赶紧摆手安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单纯问问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不想。”枫迎低下头摆弄手指,方才提起鬼市和父亲那般的兴奋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不想你爹?”
“不想。”枫迎回答得斩钉截铁,她对父亲的态度前后反差大得让人捉摸不透缘由,这是她的私事,姜鸢也不好深入问询。
她或许有难言之隐,但又或许只是皮孩偷跑出家怕回去挨骂,姜鸢抚着她的肩膀:“不想便不想,但若我想去鬼市了,你可否带我去?”
“当然!”枫迎眼睛一亮,嬉笑又重回脸上。
还有两个时辰就到子时,从萧府去地牢光靠脚走需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她还得换衣裳,在屋内做好掩饰,再不把枫迎请走,她怕是要赶不及了。
她把钱袋交与枫迎:“我想吃醉心楼的点心了,你帮我去买点桃花糕吧。”
枫迎接过钱袋:“好,小姐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姜鸢冲她跑去的背影喊道:“慢点跑,不急啊!”
她歪嘴一笑,她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姜鸢:哎呦胃痛!
萧确(冷漠抱胸):演技仍需加强。
姜鸢:彼此彼此,某人想要我送七夕礼物却装作随心一问的样子非 常 好 笑!还有你吃醋......
萧确:好好好,你的演技比我好,我甘拜下风。
姜鸢(叉腰得意):这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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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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