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师兄,你抓的这个曲师兄,可确实是曲师兄?”徐沁言斟酌再三,又问道。
“是曲易,没有伪装。”吴长老道:“不过,我细想着,有夺舍迹象。”
“父亲,你看得出来?”
“差些,只是感觉略有些不对路。”吴长老道:“我不善推演占卜之术,今晚就带他们回宗门细查。而且,除了我从他魂魄与身体的契合上,有些似是而非的夺舍感之外,”他看向赵慢和徐沁言:“我这些日子没看到他有不妥,但心里,想了很多。曲易有个和他灵根一样是金火双灵根的师弟,炼器术十分一般,几十年前没有任何预兆,突然走火入魔死了,而大概也是从那时起……你们还有谁见过曲易炼器?”
“父亲是怀疑,那个,宋师兄夺舍了曲师兄?”吴过还记得那个人姓宋。
“有一些,不过还有种可能,”吴长老眼神淡淡,在囚笼上转了转:“宋渠山父母俱是散修出身,俱是没有亲眷师承,俱是我派已殉道的筑基修士,他没有兄弟姐妹,除了一个代替父母抚养他长大的曲易,没有任何亲朋,天赋中上年纪不大,少与人来往,为了报仇一直埋头修炼,几乎不具备任何拿得出手的造物技能——”
“比起曲易,宋渠山是最好的夺舍人选。”说到此处,吴过已听出了吴长老的言外之意。
“不错。”吴长老微微颔首。
宋渠山比吴过早生几年,但陨落时不过百岁,年纪小又花了大力气专注提升修为、道法与剑术,学的其他东西就都不怎么精深,加之除了曲易几乎没有熟人,假扮起来太过容易。
像曲易这般,百岁不到时炼器术就已经快到大师的人物,不说其自身战斗实力有多高超,光是炼器的手法和习惯,早都已经定型了,且这种堪称大师苗子的少年英才的炼器过程与最终成器,都往往和大师级人物一样,有很鲜明的个人风格,很难模仿,根本不是说替代就能替代得了的。
“只是不知,曲师兄是原本就有问题,还是那人打算夺舍后害了曲师兄,再或者,那人有把握瞒过曲师兄。”吴过又自语道,“想瞒过曲师兄也不难,曲师兄那么忙,宋渠山筑基后,和曲师兄本来就不是很常相处了,性格变些也不突兀。”
赵慢这时道:“曲易后来手里还是有些新东西出来的,不过,能看出技法和想法都停留在某一阶段,甚至有的略有些退步。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到瓶颈了。现在看来……若夺舍是真,那所谓的新东西就都是,原本的曲师弟做好没显出来的。”
“对。”赵慢说着又自己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曲易这人好强,拿出来显摆的东西,往往都是他确定自己几年内做不出更好的了,才把做的一大堆东西里最好的一件挑出来,稍微有些瑕疵让他不满的,他宁可亏本都不会卖出去给人看见,更不会拿自己看不上的东西赏给弟子,他那里肯定有一堆没露在人前的称得上极品的‘废品’。且他技艺要真退步了,他更不可能让人知道……”
赵慢说着说着,又没声音了。
年长的两个长老,心里先后却想到了旁的问题。
吴长老没明说,却隐隐在影射着某件事。
二次夺舍。
伯赏心中也为这这个可能警钟连连。
他对这个问题更加敏感。
吴长老刚说几句,他心中就已经闪出了这四个字。
夺舍按理来说只能进行一次。
第二次夺舍,恐怕元神刚离体,就会被天雷劈个灰飞烟灭。
修仙,本就是兼具顺天应人与逆天改命的一条道路。
夺舍是夺了旁人的命数,第一回是离开自己原本的身体,天道不察,轻易放过。
但此后每次渡劫都会较普通修士更为凶险。
第二回是离开旁人的身体。
元神和躯壳是对不上号的。
所以二者分离的那一瞬间,必会被天道所感应,所清算。
所以伯赏当初宁可花费巨大代价重新打造躯壳,也没想过找一个躯体天赋好的夺舍。
一者是道德上他极度鄙夷这种行为,夺舍这种事情做了足以损毁他的道心,二者本钱足以支撑他不愿用别人身体的洁癖,三者也是他排斥后续到来的因果。
若是夺舍出了意外,被曲易打断不得不没成功就改变目标,或者做法失误误夺了曲易还好,要是成功一次以后才改的目标,这可就是二次夺舍还成功了。
这种邪门的法术不是没有,但无一不代价巨大,非一人之力承担得起,往往要搭进十倍百倍的人替他承受因果报应,精通这样的法门的,手上不知还会掌握多少更阴毒的招数,心思也不知会有多狠毒。
如果这样的法门是一个势力掌控着的,那威胁,比起一个落单的邪修,更不知道会大到多少倍。
伯赏无比庆幸,沐寒说不上是稳重还是怕事,没有为了少年人普遍有的想要成名的好胜心,把自己的灵根暴露给外界。
在任何一个有心夺舍的人眼里,天灵根都是不能拒绝的诱惑。
五系天灵根虽然麻烦些,但有大量资源堆砌,发展的限制反而更小。
至少不会出现夺舍前主修水灵根,夺舍后水灵根没了,以前苦修的那些水系法门,甚至可能还有炼丹炼器画符的经验,全白费了的情况。
吴过毕竟还年轻,有的事情他知道,但毕竟不曾亲历过,一时半刻还没想到。
吴长老也没想点醒他,收起囚笼,再将地上那个人提在手里:“你们既然知道了,那我现在便回返了,有新进展再与你们联络,后续也要多加小心。”
吴过总觉着,吴长老就这么大剌剌地拎着个人御剑飞回去,让一路偶遇的人全看见,似乎不大妥当。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怕有急事人不凑手,还请师兄再帮我要一个人来。”吴长老临走,徐沁言道。
“好。”
“不拘是不是执法堂的。”徐沁言补充道。
“嗯,多半不是了,”吴长老回身,若有所指:“不管因为什么,执法堂从上到下肯定要彻查一轮。”
“明白。我这边会先掩盖一下。”
“也不用特意掩盖。总和弟子说谎,事后不好。”
“我晓得。”徐沁言笑:“我只说曲师兄是回宗门了。”
“嗯。曲易那几个弟子,”吴长老又想起曲易不可能是自己单独来的,沉吟片刻,道:“叫来,我一并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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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结果,还是和几位长老预想的有些不同。
沐寒次日听闻曲长老不在,似乎有急事回宗门了,又并没有见到另一位吴长老,心中便猜测,可能昨天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她与陈辛夷险些遭遇毒手,或许就与那件事有关。
吴长老许是又埋伏于暗处了,但执法长老都回去处理紧急公务了,这事情小不了。
她在心中推演一番,假设了几种情况,捋了好几遍,才去找伯赏核实。
要知道那个筑基修士什么时候来的,伯赏多半能给准信。但事情不很紧急,沐寒想自己动动脑子,这一动就琢磨出来一堆离谱的结果,一天过去了,才去找伯赏询问真相。
理所当然地,从没想过执法长老会有问题的沐寒,也陷入了久久的震惊之中。
所以执法长老不是押人回去了,而是自己有问题被抓回去了?
这个和驻边大将其实是敌国细作有什么分别吗?
忽然觉得自己家的宗门没那么靠谱了。
吴长老是全凭感觉推断的曲易与陌生筑基修士的行动与目的,伯赏则是亲眼目睹。
伯赏目睹到的一切,告诉他吴长老的猜测是对的。
夺舍曲易的人联络来同伙,想在几个大营里的筑基修士感知范围之外杀掉沐寒和陈辛夷,伪造成凭空失踪。
曲易自己则去击杀金玄真人的两个孙辈。
这个人很可能没有曲易炼器上的本事,但实力还是够的。
结果他和那个同伙,被埋伏在暗处的吴长老先后擒拿。
“你们这位执法长老,肯定被人夺舍了。我之前没有注意过,曲易被抓后我就立即算了他身上的因果,元神和躯壳,确实对不上号。”
夺舍是看不出来的。
能确定的方法,一个是看行为习惯,一个是搜魂,再一个就是测算因果。
除此之外,神识格外敏锐的极少数修士,在修为高于对方的情况下,与夺舍者相处时会觉得对方身上总带着不知来源的怪异。
但这也没比执法长老本身就是内应好太多。
同是这天傍晚,沐寒归营时看见,一位穿着银蓝色裙子披着绿蓝色披风的女长老,带着一个应该是她弟子的中年女修士,御剑来到了藏锋剑派大营。
来的人出乎几位长老预料。
执法堂司法长老王季菡。
最终补上来的还是执法堂的人。
“陶师兄出关了。”王季菡落下来便道:“宗门里的事情现在全部交由陶师兄处理,派我来这边。”
金丹修士与筑基修士,在门内都是长老身份,算是同级的,若没有比较贴近的师承关系,熟悉的也会直接以同辈相称,不熟悉就是称真人了。
不过像吴过这般自己是筑基修士父亲也是筑基的,家里在门内似乎也是世家传承,年纪也不大,往往会自己主动降一辈,称比父亲年长的金丹真人为师叔。
元白鹤和她的兄长,也属于这种情况。他们的祖父是元婴期真人,造化谷太上长老,所以哪怕权力地位仿佛,也会对其余金丹称师叔。
王季菡口中的陶师兄,就是剑派执法堂的那位金丹堂主。
次座长老被人夺舍,堂主又不是在坐生死关,就被门派请出来镇场子了。
说是请,惊可能更恰当。
陶堂主自炼气期就在执法堂做外门高级弟子,是少数外门晋上来的门派核心高层,曲易是他多年的老下属左右手,至于牵涉到的另一个人,已经死去六十来年的宋渠山,虽是曲易在教导抚养,但也是他名义上的入室弟子。
“李殿主对,假的曲易进行搜魂了。”这句话是王季菡进了帐篷后才说的,并没有给外面的弟子听。
伯赏留意听着,只听这位说话声轻轻缓缓的女长老道:“曲师兄确实因被人夺舍遇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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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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