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总是事与愿违。
沐寒本来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各样的不顺心不称意,但等到次日天明,她撑水幕撑到神识不济开始头痛,哗啦哗啦的雨滴拍打积水的声音却依旧练成一片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感叹。
说天明也不对,天现在还是黑沉沉的,只是沐寒知道,倘若没有这铺天盖地的鸦云,这会儿应当正是能看见日出的时刻。
沐寒撤了水幕,头痛立时缓解了许多;正在此时,尚是一片漆黑的天地骤然白亮了三瞬,就像是室内有烛火突然爆了三下烛花。
沐寒面无表情地抬手掩耳。
接着就是一连串轰隆隆的雷鸣。
这雷,断断续续的,也陪着她劈了一宿了。
这雷,昨夜总共响了七次,头两次打雷的时候,她还想着会不会是雨要停了,后来她就完全不耗费力气想这个了。
想也没用,她说了也不算。
她坚持得比她想象得要久一些,水幕足足撑了五个半时辰,几乎是她预想的两倍。
她稍稍歇了片刻,等到头痛彻底停止后,盘膝修炼起《厚土决》来。
厚土决是土灵根修士修炼的低级功法,只能吸取土系灵气;她平日里修炼的是九华秘录里的九华决,但现在她修炼的目的却不是修炼,而是抽取土灵来压制水灵、消弭水汽。
不得不承认,江海平当初的说法一点也不夸张。土灵根修炼者的确可以靠修炼来应对暴雨,只不过这种情况下,修士的修为差不多是一动不动的。
只是比起水幕,这种做法终归挡不了暴雨摧折,时间久了,药田里相对不够健壮的植株,说不得会被打废掉。
好在她田里的药大多长得健壮,应该不会损失太大。沐寒算了算,这场雨已经快六个时辰了,而且是持续的暴雨,雨水如今已经快淹没田垄;如果天气一直这样,再有三个多时辰,这场暴雨就差不多够上灵庄对“涝灾”的定义范围了。
沐寒心里有了底,再听这响成一片、绵连四面八方的落雨声,也不觉得愁了。
她头上戴的斗笠很大,在她打坐的时候,斗笠能把她整个身体罩在下面。她见此时雨急却无风,便没有再回屋去拿雨披。
她盘膝坐在田里,雨滴密集地扑打在她的斗笠上,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然后聚成一股股水流从斗笠边缘流淌下去。
厚土是非常低等的土系功法,好在沐寒土灵根有六十点,只要田外的雨水别没过田垄灌进田里来,她便暂时还镇得住场子。致知殿里有更好的土系功法,如果用那个或许效果能更好一些,但一来那些顶级土系功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理解的,二来沐寒修为还低,而且只修炼了三年,贸然修炼别的高级功法,很可能会使她原本修炼九华决建立起来的体内灵气平衡、灵力循环受到影响。
而厚土决等级低,纵然沐寒之前只修炼了三年九华决,也不至于修炼三两天厚土决就被撬动了墙根。
一阵强风骤然从西南方吹过来,沐寒面朝南方坐着,她右侧身和正面的衣服一下就被雨印出来了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深色圆点,斗笠也差点被掀到脑后去。沐寒急忙抬手把斗笠扶正,动作间却一不小心把刚落到斗笠上的雨水倾到自己腿上了。
如今已是深秋快入冬了,天气本就寒凉,再加上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室外便一发地阴冷了。练气期修士远没修炼到不惧寒暑的地步,这阵风过去后,外衣湿里衣潮,沐寒开始觉得冷了。
她打了两个寒噤,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跑回屋披雨披了。
等她再回来,面对的就是湿透的蒲团……她好像呆了一下,然后就像没看到蒲团湿了一样,又坐到上面去了。
反正这雨披是能一直包到她脚踝上面一寸的长蓑衣,她坐下来也不会直接坐到蒲团上面。
这雨披披着扎脖子,而这也是她第一次出来时只戴斗笠的原因。
这场暴雨,从头天傍晚一直下到第二天到第三天的深夜;第二天早上那阵风像是一个预告,那阵风过后,整个第二天白天,隔半个来时辰就是一阵强风。中途沐寒又开了两回水幕挡雨,但这两回加起来都及不上第一回时间长。
而过了第二天晚上,水幕就不管用了——土地终于吃透了水,于是水面又开始一点点上升,最终在第二天傍晚临近入夜的时候,积水没过田垄开始往药田里灌了。
沐寒当时只得肉痛地端详了田里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的沾合草一番,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撤了水幕继续修炼厚土决。
——勉强也能算个“还好”了,神识挨寸土地审视过去,三亩田眼下没有水木失衡或者吃多了水的,只有二十六株被暴雨打坏了的——有被风雨打折了的,也有根扎得不稳被掀起来了的。
这雨赶紧停吧,不然还不得再折几个“二十六株”进去。沐寒心里刚这样念叨完,就又是一阵雷声追着雷光嗡隆隆地响了好几声。
最终,大约在这夜子时前后,雨势开始减缓,再过了约摸一刻钟,这场雨终于停下来了。
沐寒掀开斗笠抬头看看天,没找见月亮,但能看见不少星星,她心知这场雨是下透亮了,放下心来。
她又修炼了片刻,雨停以后,积水降得并不快,她又修炼了半个时辰,等到田外的水面降到田垄以下,方觉得这一关是终于过去了。
她在田里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信四百余株灵药如今还有三百五十株是合格的,自己能顺利交差,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抻了个懒腰——不知道别人那都怎么样了。她神识外放,极限也就是看到自己周边的七八亩药田。
周围的散田里也都是沾合草,散田的情况有些凄惨,沐寒粗略算了一下,一亩里大概还能有一半是合格的——看来这次的暴雨还不能算是大灾,无人照管的散田都能有七十株药草合格,比她这里“一亩六十株”的要求还能高些。
散田要是七十株的话,她这里合格的要求估计是一亩八十株以上。
沐寒又在田里转了几圈,确信没问题后,便拎起湿漉漉脏兮兮的蒲团回屋了。门口二尺外的地方全是积水,二尺以内地势稍高,露在积水外面。她站在门口,放了几个水球冲洗蒲团,然后甩了甩蒲团上的水,又把蒲团放在门边,这才拉开门。
她拉开门,迈步进屋,正要转身关门时,门板忽地被人一推,她抓门并没有用什么力气,而那人推门的力道极猛。门从她手掌间刮擦过去然后合进了门框里——
门后有人!
沐寒都没来得及看那人便一道金刺凭感觉戳过去了,黑暗中金芒一闪,沐寒察觉到失策,而那人果不其然避过去了;沐寒后退同时正要控制金刺回刺,那人却抢上几步,动作极其迅猛,沐寒的反应竟完全跟不上这人动作。
两个火球亮了起来,同时那人一把搂住了沐寒的腰;那人挟着沐寒一转身,往旁边一靠,又收紧手臂,只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人便将局势变成了自己背靠着墙,身前则贴着沐寒的身体。
那人左臂从沐寒右侧腰边伸到沐寒身后,左手则向上抓,牢牢扣住沐寒右肩;那人收紧手臂,沐寒便紧紧贴在那人身前,如果沐寒继续施法或者继续控制法术追踪攻击,那人便可以拿沐寒去遮挡一切伤害。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沐寒想有所动作都很难施展开。她两手同时抡拳砸那人腰侧,抬起膝盖狠狠顶上那人裆部——无论男女,裆部都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同时张口便要喊人。
那人用左手控制着沐寒,右手则持匕首用刀锋贴上了沐寒脖子一侧——其实那人刚靠到墙上,那匕首就已经悬在沐寒脖子边上了,只是没有贴上皮肤:“出声就死!”她生生挨了沐寒两拳和拿抬膝一怼的时候说的这话,说话间声音很平稳,似乎一点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沐寒感觉到了颈侧的凉意和微微的刺痛感。
屋里有股血腥味……不太浓,但不是这人身上的味道。
这人是个女人,个头和她差不多,但听声音是个成年年轻女子。她被这人扣着,下巴搭在这人肩膀上,活动困难,倒没法看见这人长什么样。
她不敢用神识看这人脸,这人实力比她高许多,她去查探必然会被发现;这人如果不想让人看见她面孔,她看了怕是有性命之忧。
屋里还有个人。沐寒同样不敢用神识去查。但听呼吸声,这人呼吸很微弱。
血腥味恐怕就是这人受了重伤。
这两个人哪里来的,怎么会到她的屋子里来!
“我要五株沾合草。”那女人压低声音开口道。
“我没有。”
那女人好像挺讽刺地笑了一声,随后沐寒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刺痛感加剧了。
“我真没有。”
那人沉默下去了,但刀锋一直抵着沐寒的脖子。沐寒感觉皮肤上有些痒痒的——是血流出来了,她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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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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