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内的电子播报不间断地唠叨着,等他从车站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白皓轩所乘车的到达播报之后,才睁开了眼睛,看看周围,仿佛他也是刚刚到达的无数行色匆匆的人中的一员。
白皓轩出站之后就在人群中搜寻贺宁的身影,因为不是什么节假日,这趟车接站的人不多,他看见贺宁简简单单穿了件T恤和牛仔裤,就觉得好看到不行,牛仔裤最初被发明出来,应该没有人会用“可爱”来形容吧,怎么穿在贺宁身上,就那么青春阳光又略显可爱呢,大概是因为贺宁长了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吧。
白皓轩刚走出来,贺宁就看见他了,或许是身高优势,或许只是因为他身上都被蹭破了,脸也肿了一块,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考虑到白皓轩这幅样子,又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贺宁说打车回去,但没说清楚去谁家,白皓轩以为自己说想见他,而对方觉得这样见一面就算见过了,打车要把他送走。白皓轩摇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拉着贺宁说不打车,偏要走着走,这样即使走回他家,也还能跟贺宁相处一两个小时。
贺宁听他说要走路,想着他走过来也就两三公里,半个小时的样子,就同意了。开始谁也没说话,白皓轩只是跟在贺宁身后,落后半步的位置,走了一会,贺宁实在忍不住,回头去看白皓轩。
“疼不疼?”
白皓轩摇了摇头,说没事。
贺宁起了个头,白皓轩这才问他们现在要往哪走。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正是晚饭时间,贺宁算了算,估计爸妈已经在家准备上了,就说,“回我家,给你处理下伤口,然后一起吃个饭。”
白皓轩概念里回家一起吃个饭,就只有他跟贺宁两个人,毕竟在他的家,没有他跟家人一起吃饭的情况。但是聊着聊着白皓轩就发现,贺宁口中的“一起”,是要跟贺宁爸妈、妹妹一起,他有点慌了神,内心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
如果贺宁家人看见他这幅样子,会怎么想呢,他不能、也不应该这幅样子去见贺宁爸妈。
“我不能去。”
“为什么?”
白皓轩半天没回答,贺宁忽然意识到,或许白皓轩只是不想去,又没找到什么借口,自己这样刨根问底实在让人很难回答,就改口说,“那也行,我陪你在外面走一会,然后你自己回家?”
白皓轩又摇了摇头,这下贺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他把白皓轩从学校喊回来的,可也是对方先说想见自己的,现在对方怎样都不愿意,让贺宁摸不到头脑,无奈的叹了口气。
听到贺宁叹气,白皓轩忽然扯住贺宁的手,站住不走,“我不是不想去你家,只是不想这幅样子,不想给你爸妈留下不好的印象……”
贺宁低下头去看自己被白皓轩握住的手,没有下一步动作,对方的手掌很宽厚,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捧着自己的手,像是捧着什么新奇的物品,心中三成的确信变成了四成。
“你……别担心。”贺宁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更想问白皓轩,是不是喜欢自己,可若真的问,会不会显得自己过于自恋。
“你想带我回家吗?”白皓轩又开口问。
如果是普通朋友,到对方家吃顿饭,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白皓轩这样说,贺宁总觉得有些其他的意思,让他内心控制不住狂跳。
“嗯,你不是说想见我吗?我现在要回家吃饭了。”贺宁还是尽可能平静地说。
“好,那我跟你走。”白皓轩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白皓轩一直以为全天下的家庭都跟他的家庭一样,空旷的房子、冷淡的语气,多待一秒都是煎熬。他到了贺宁家门口的时候,内心还在挣扎,连迈步的速度都放慢了,可等贺宁拿钥匙开门,屋子里暖黄的灯光一下子刺进他的心里,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我回来了。”贺宁边说边往屋里走,然后在门口柜子里给白皓轩找鞋穿。
贺妈正从厨房往客厅餐桌上端菜,听到贺宁的声音,就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往门口瞥了一眼,“哎呀,这孩子怎么弄得啊?怎么一身伤啊?”
贺妈嗓门不小,把客厅沙发看电视的贺爸跟屋里打游戏的贺云都喊了出来,贺妈一边催促贺宁给白皓轩拿鞋,一边把白皓轩往屋里推。
“老贺,你快去拿药箱,给这孩子看看。”
贺宁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平时除了邻居会来做客之外,他家很少来客人,他正犹豫不知道白皓轩有没有洁癖,是否要去找一双全新的拖鞋时,贺妈一下拍在他的后背上,“你快点,拿双鞋整这么半天?”
“都是旧的,咱家还有新的没穿过的吗?”
白皓轩听贺宁这么说,赶紧拽了下贺宁衣服,说旧的就行,然后把鞋脱在门口,光着脚往里走,“其实不穿也行。”
贺宁哼了一声,随便拿了一双扔到白皓轩脚前。白皓轩赶紧穿上,被贺妈推着,坐到了沙发上,贺爸从卧室拿出了药箱,也坐在沙发上,俨然一副要给他擦药的样子。
白皓轩从来没见过贺宁这样的家庭氛围,在他想象中,打架一身伤回了家,不被骂一顿赶出家门就不错了。贺妈把白皓轩交到了贺爸手中,又继续回厨房,走的时候还在喊贺宁给同学洗水果。
白皓轩想说“不用”,不用这么麻烦,你们不用管我,可以继续忙自己的,他习惯了没人管,可看见有人为他担心,有人为他忙碌,这种感觉太好了,让他无法抗拒,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谢谢。”
“客气什么,你这是打架了吧,年轻孩子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要打架。”贺爸一边给白皓轩擦药,一边唠叨着,贺宁见没什么事,就到厨房准备给白皓轩洗点苹果。
贺爸擦药的手法很熟练,药箱里东西又很齐全,想来应该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可这个家里,有谁是会经常受伤的吗?可能是白皓轩不会隐藏,心里的话都写在了脸上,贺爸擦着擦着就解释道,“我是个杂工,平时修理东西不小心就会受伤,所以家里这些东西都备着,人得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你说是吧。”
白皓轩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贺爸身上。因为靠得很近,白皓轩可以清晰地看到贺爸脸上的皱纹、额前的几根白发,偶尔贺爸用手擦过他皮肤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贺爸手上的厚茧。这就是父亲吗?白皓轩忽然很想流泪,但生生憋了回去,男人不应该流眼泪。
可能是内心的想法过于强烈,等贺爸简单给他处理完了之后,他竟脱口而出,“谢谢爸。”话一出口,自己跟贺爸都是一愣,白皓轩立刻反应过来,然后改口说“谢谢叔叔。”
贺爸也没说什么,只说他是小辈,跟长辈客气什么之类的话,还嘱咐白皓轩这两天注意着点,勤擦着药,应该很快就能好。
看他们这边处理完,贺宁才把洗好的水果端过去,但是看样子马上要吃饭了,就说“擦擦手先来吃饭吧,水果饭后再吃。”然后进卧室给白皓轩搬凳子去了。
贺云终于逮到白皓轩单独坐在那的机会,从看见对方一进门,贺云眼睛就在放光,这身高、这在有点脏和破损的T恤下若隐若现的身材、这身材比例、这战损般诱人的脸蛋,贺云几乎在一瞬间就可以确定,对方一定是他哥的男朋友。
贺云手中的苹果已经被啃得只剩了个核,她一个抛物线将果核扔到白皓轩旁边的垃圾袋里,惹得白皓轩抬头去看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白皓轩只是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
贺云两步凑到白皓轩身边,低声问,“你是不是我哥的男朋友?”
白皓轩没想到贺宁已经跟家里出柜了,就说“还在努力。”贺云笑得跟中了五百万一样,对白皓轩说“那你可要加把劲了,我哥身边的好男人应该不少。”白皓轩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你都是我哥带回来的第一个,肯定地位不一样。”
吃饭的场景异常热闹,三个人都围绕着白皓轩问东问西,只有贺宁在安静吃饭,偶尔问到白皓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他就会侧过头去看贺宁,贺宁似乎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白皓轩看过来的目光,然后很自然的接过话题,又说“我俩高中的时候不太熟,是因为现在上了同一所大学,才慢慢熟悉起来的。”
白皓轩刚吃完一大碗饭,贺妈赶紧招呼坐在外面的贺宁去给同学再盛一碗,白皓轩想说自己来,但还是看着贺宁接过他手里的碗,然后起身去盛,回来递给他的时候还说“吃吧,米饭管够。”像一家人一样,他也就默许了对方的动作。
等白皓轩吃完第三大碗米饭的时候,贺宁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饿了几天啊?”
“没,最后一碗,吃完了。”
白皓轩把碗放回到桌子上,贺妈却不乐意了,“别听宁宁说,你想吃就吃,能吃是福啊,不然能长这大个、这么壮实吗。”
贺宁没回嘴,只是在心里想着,那是高中抢我的饭吃,才长高的,不然他也能长高。
“我真的吃饱了,阿姨。”
“吃饱就好,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吃完让贺宁领着你在小区周围运动运动,别老在屋里坐着,宁宁就是不爱运动,才长不高。”
“妈……”贺宁一脸无奈,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可白皓轩却很开心,答应下来饭后一定带着贺宁出去活动活动,全然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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