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们家在哪儿?”
林既白点头:“春节那会儿来长沙,小确带我去过。”
小确。这个称呼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像石子落入水面,轻轻荡出圈圈涟漪。
“你春节时就来了?怎么不上门坐坐呢?”病床上的沈母问得自然。
沈父立马接了话:“阿确你真是的,怎么不把既白带上来见见我们呢?”
沈确顿时语塞,只能尴尬地笑着。她没法解释那时候的犹豫,也不想解释。她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喝粥,耳根却悄悄泛红。
带着林既白来到公寓门口,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那一次,他们只是站在楼下,说了几句就各自散去。而这一次,林既白真正踏上了通往她生活的六楼。
两人并肩走着,走廊灯光昏黄,空气里是夏日的热浪刚褪去后的安静。沈确率先看到门口堆着几箱快递,蹲下去查看。
“这些都是谁送的?”林既白问。
“不知道。”她耸耸肩,把快递单捡起来看,却没找到署名。纸箱被阳光烤得微微变形,她皱了下眉,随即回头对林既白说,“先搬进去吧。”
两人并排把快递拎进屋子,一时间也像共同完成了什么小型仪式。
“你快进去吧。”林既白低声道,“我就在门口等你。”
沈确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让他在楼道里等着实在太尴尬:“要不……进来坐一会儿吧。”
林既白想了想后,也答应了。
门打开,屋里有点乱,沙发上还放着没叠的衣服。
“你随便坐,我……我先洗个澡。”沈确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洗澡,他一个人在外面坐着,不是更尴尬吗?还不如让他站在门口呢。
这些细微情绪,她没说出口,但林既白却看得清清楚楚。别忘了,他是导演,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他嘴角一弯,没有戳穿,只轻声说:“你不用急,慢慢来。”
沈确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草草抓了一套很久之前没穿的衣服,然后钻进了卫生间。
关门的一瞬间,她背靠着门板站了好久。镜子里她脸颊微红,呼吸轻快得像刚跑完步。她用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冷静点。可水流哗哗地冲着,她脑子却没安静下来。
洗完出来时,头发还湿着,她把浴巾搭在肩头。客厅里的林既白正坐在沙发上,一缕阳光正好从窗帘缝里洒下来,落在他侧脸上,把他的睫毛都照得发亮。
看到她出来,他抬头问:“你不吹头吗?”
沈确怔住了,目光一碰上他那双眼,忽然觉得耳根有点发热,语速不自觉加快:“吹,吹。”
说完,她几乎是小跑着又转身回了卫生间,仿佛被什么烫到了。
她背影仓皇,林既白望着她的动作,低低地笑了一下。眼神里却藏着一点说不出口的柔意。
等她再次出来,头发已经吹干,穿着干净的家居服,脚步轻缓许多。她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他,还在茶壶里泡了点茉莉花茶。
沈确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不远也不近,像是在维持某种暧昧边界。窗外蝉鸣忽然响起,又忽然停了,屋里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候在豆瓣写的那篇文章吗?”林既白忽然问道。
沈确正拿水杯的手一顿:“哪一篇?”
“就是……你第一次提到‘格陵兰岛’的那篇。”他声音轻缓,眼神却落在她脸上,“你说你相信,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块格陵兰岛,虽然没人知道它在哪,但偶尔会觉得,自己正往那儿走。”
她愣了,连杯子都差点握不稳:“你怎么知道的?”
林既白只是笑了笑,没立即回答。他低下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圈:“那年我刚读大学,在出版社实习。偶然刷到你投的那篇文章。我们那不收高中生稿件,但我……私下回了你一封信。”
沈确瞪大眼睛:“你是……当年回我信的那个人?”
她记得那封信,回信的人没有署名,但文风温柔、节制,信中说——
“你笔下的岛像极了我也曾想象过的地方。不是远方,也不是救赎,只是一个安静、无须证明自己的地方。你还小,但你已经比很多大人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希望你永远不要放弃写作,不要放弃想象力。你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找路。”
“那年我也以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林既白苦笑了一下,“你那篇文章其实改变我很多。我以为……我们总会在某天真正见面。”
“可你后来没再联系我。”
“我也没想到,会是在节目组见到你。直到那天你说,这个节目的创意源于你高中的投稿,我才敢确定是你。”
他望着她,顿了顿:“更没想到你还记得格陵兰岛。”
沈确没说话,心却轻轻发涨。某些过往的影子开始重叠,时间就像一圈圈波纹,在那一瞬间悄悄重叠回原点。
客厅静得仿佛风都屏住呼吸。
林既白喝了一口茶,忽然轻声问:“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往那座岛上走吗?”
沈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走着吧。偶尔也觉得自己迷路了。”
“我也是。”他低声说,“只是……现在不太相信,能真的走到那儿。”
“为什么?”
林既白没回答。只是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沈确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不是不信了,而是在通往那座岛的路上,曾经受过伤,甚至差点丢掉了自己。
她没问。只是轻轻将一杯热茶,推到了他指尖边。
她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但她知道,心,在这一刻,轻轻地动了一下。
电话铃响,是简丹。
“阿确,你妈好点了吗?”简丹的声音一如既往干脆,话里却满是担心。
“好多了,谢谢你。”沈确边接电话边站起身。
“我寄了点牛肉和水果,早上应该到的,你记得收。”
沈确看了眼地上的快递箱,这才明白是她寄的:“哦——你寄的?我还纳闷是谁。”
林既白默默起身,蹲下身子帮她拆快递。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有冰袋包裹的冷藏牛肉、新鲜的蜜瓜和草莓,还有几瓶进口保健品,一看就是挑了心思的。
沈确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回沙发坐会儿,自己则一边继续和简丹聊。
“说什么谢啊。”简丹在那头笑,“要不是最近我在上海出差,我肯定早和你一起回长沙了。”
沈确心头一暖。
“对了,给你讲个八卦。”简丹忽然压低声音,“你英国那个前男友,结婚了。”
这句话,刚好被客厅沙发上的林既白听见。他轻轻皱了眉,没动声色。
沈确微微一惊,起身走到阳台:“谁?”
“你初恋啊,那个无缝衔接的人渣。他现在娶的,就是那个当时劈腿的女生。”
沈确听完愣了几秒,然后笑了。
“结婚对象就是她!我还看了婚礼照片,就是之前那个女孩。”简答貌似有些气愤。
沈确愣了愣,然后轻轻笑起来。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天,那个被他用来结束这段感情的方式——明明是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他却提前发了一条消息给她,语气平静到像是在通知一场会议取消:“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分手吧。我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好好对你,也没有太多精力投入到这段感情中。”
她记得那一刻的心跳像是突然被按停了一拍,又像是被什么狠狠扯断。她回了一个“好”,然后把手机扣在了床头柜上,盯着天花板沉默了整整十分钟。那天晚上,她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缩在房间里,从傍晚哭到了深夜,眼泪流得像是根本停不下来,眼睛又红又肿。
可最讽刺的,是第二天一早,她还没来得及从情绪里缓过劲儿,就在ins的 story里看到他发了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两人笑得很甜,背景是伦敦塔桥的夜景。他写了一句:“和她在一起,每一天都像在旅行。”照片上的女孩,正是那个她曾经隐约怀疑过、却始终不愿深想的人。
天知道那对她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更别说那时的她刚刚在英国一家公司开始实习,紧接着就是连轴转的岗位测验。那是她拼尽全力走出来的第一步,咬牙争取来的机会。可偏偏,他在一个周三的晚上,说完分手之后便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认真参与过一样。
哪怕那天晚上她哭得头疼欲裂,第二天清晨,她还是化了淡妆,戴上墨镜,照常乘地铁去上班。一路上耳机里放着白噪音,她站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黑影。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就连办公室的同事也只是调侃她“最近看起来不太精神”,她只是笑了笑,说昨晚有点失眠。
“你不难过吗?”从回忆中被拉出来,听到简丹问。
她靠着阳台栏杆,声音低下来:“She’s not taking my man. She’s taking my trouble.”
客厅里,林既白听见了。他忽然明白,沈确的底色,不是柔弱,不是脆,而是一种安静、温柔又坚定的自我修复力。
也许,这就是她依然在寻找格陵兰岛的方式。
回到客厅,沈确没再提前男友。林既白也没问。
林既白看着她,忽然轻声说:“你现在,比16岁写下《寻找格陵兰岛》的时候,更靠近它了。”
沈确没有说话,但她知道,心里有个角落,那块被风吹冷很久的地方,正慢慢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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