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钊全程把在场两人当空气,径直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厕所。
等他那道高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被震惊到失语的魏斌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便秘啊……脸臭成那样!”
“噗呲。”
许昂没忍住笑了声,他一面系手表,一面安慰因为被后辈甩脸炸毛的魏斌。
“别生气,不是冲你。”
冲我来的。
陆钊是龙州市分局的三把手,上面有他师父,支队长季觉,最上面是刘局。季队许昂听说过,年轻时有“二杠竹“的称号,是个从炮兵部队退役的军人,她去年生产时大出血,这些年身上的伤病也跟着反噬,大有要退的意思,所有人都觉得陆钊是最有希望成为二把手的人。
然而这件理所当然的事却被无限期的搁置了下来。
陆钊不解,几次三番去旁敲侧击,都被刘局那张八风不动的弥勒佛脸挡了回来。
好巧不巧,这时许昂作为特聘专家空降龙洲分局。
此人白粉面、含笑眼,一身至少五位数的宝格丽男装,连刘海都精心打理过,露出半截美人尖,把分局一众拿咸菜短袖当工作服的大老爷们照得黯然失色,第二天转头嗷嗷的换上了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行头。
其父许文钧是有名的“廉政公署”,公安大毕业之后进入了乾市经侦部,破获多起高科技经济犯罪,花了仅仅十五年,就从基层升到了正处级,仕途不可谓不顺,按理说他正值壮年,仍大有可为,但却再未有过任何晋升,甚至年仅48岁就激流勇退,卸下肩上众多职务做回逍遥闲人去了。
坊间传言与他的妻子,也就是许昂的母亲有直接关系。
许母白姝君是G市著名的爱国企业家,传言她在一次公安举办的经济犯罪座谈会上,对当时实值经侦办主任的许文钧一见钟情,随即展开了猛烈追求。过程中类似办公大楼前排车队、豪掷千万捐款只求承约的轶闻不多作赘述,反正结果是苦追两年后,许文钧被她成功拿下。
由于两人身份特殊,以及G市与内陆地缘上的敏感性,白姝君一改往日高调风格,二人婚礼仅宴请几十位亲友,于乾市一家酒楼秘密举办,而因为技侦俱佳、铁面无私屡屡展露头脚的许文钧,也像是彻底收敛了锋芒,自此未有突出政绩,渐渐消失在了大众视线。
白姝君对事业颇有野心,婚前曾与许文钧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绵子嗣,许文钧欣然接受,但后面发生了一次意外,白姝君突然改了主意,于是便有了许昂。
这样的家世背景,在陆钊看来,就差把“关系户”三个字写脑袋上了。人总会在这种时候向外找原因来合理化自己的失败,即便刘局说过许昂只是乾宁犯罪心理研究室借调来的,陆钊还是将他看作阻碍自己升职的罪魁祸首。
“靠!”魏斌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又替许昂担忧道,“那你得多难受啊,要是碰上跟这人跑任务,跟乌眼鸡似的,还没跟犯罪分子打起来,先给他气够呛。”
许昂耸耸肩,似乎并不把陆钊的敌视放在心上。
“只要他不会幼稚到忘记自己是个警察。”
许昂整理卷宗一直到晚上八点,那些陈年旧案既多又杂,很多条目不清晰,切用的是过时的分类法,需要手工校对。詹小雨主动要求加班帮他作编记,刚坐了半小时就开始哈欠连天,被许昂语气温柔的又不容拒绝的赶回了家。
走出警局大门时天空已挂起星星,人们行色匆匆的各自赶往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火,街边的路灯在黑夜中无声矗立,暖黄的光晕吸引飞蛾一次次扇动翅膀,如撞南墙般朝那热源靠近。
许昂的手机响了。
“师兄。”
周寻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怎么样?在龙州还适应吗?”
“挺好的。”
许昂声音还有点嘶,干的。
“工作呢,工作上还适应吗?我同你说过,地方派出所比不上学校,不是你念书时学好理论就能走通的,你没离开过研究室,不知道……”
“师兄。”
许昂打断了他,他不想听周寻说这些。
周寻跟申昊是警校同期,且都与许家关系紧密,一个徒弟,一个是养子,虽然许昂没有兄弟,但他们两几乎看着他长大,同他的哥哥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周寻这个哥哥觉得许昂精雕玉贵,一向不鼓励他去做危险的事,许昂毕业前就一直劝他留校,不要去挣那点卖命钱;而申昊这个混不吝的就不同了,哪里危险就带许昂上哪儿去,上树下江、在废弃烂尾楼玩虚拟枪战,最过分的一次还带许昂夜探保安室,结果因为墙太高了,许昂的小短腿跳不下来,刚好安保大叔起夜发现动静,在后面大喊一声:“谁在那!”
许昂受惊,手一松,直接来了个自由落体。
——咔擦。
许昂没事,在下面垫着他的申昊断了根肋骨。
安保大叔喊来了家长,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许文钧黑着脸将二人带回了家。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发了大火,他指着彼时面容青涩的申昊怒斥:“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小孩!你胆这么肥给我往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身上使,别往我儿子身上使!”
然后又扭过头指着旁边抠手指的许昂:“你也是……好的不学光学坏的!以后不许跟他玩!”
那是不可能的,许昂就爱跟在申昊屁股后头。
他觉得胸前缠着绷带还要罚跪的申昊非常可怜,趁爸妈睡着,把自己所有的枕头被子都偷偷搬到了客厅,蜷缩着睡在他的膝盖前,眼睛晶亮晶亮的。
“哥,你要是累了,就趴在我身上睡会吧。”
申昊一开始不愿意,坚持跪着,后面睡意袭来,栽进了许昂白软的肚皮。许昂觉得凉,拿短袖把他脑袋罩上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白姝君看到的就是这副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而当年被许文钧怒斥的少年,后来也真的去抓暴徒了。他于流沙河毒品工厂案一战成名,成为首个以特警身份编入刑侦大队的警察,隶属于组织部,可由市厅平级调配,会负责执行一些保密等级较高的打击犯罪任务。
——比如“羔羊”。
“如果你没有其他想说的,那我就先挂了。”
对面沉默半晌。
再开口时,周寻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奈的意味:“你果然还是怨我……怨我当初没有拦着师父……”
是的,他怨恨。
怨恨没有帮申昊说话的周寻,怨恨不肯告诉他理由却态度大变的父亲,甚至怨恨那个将申昊派去执行这可恶的保密任务的上级。
但许昂的教养和专业让他选择了闭嘴,他没有对周寻说出这些话,也没有先挂断电话,他在等着对面先听懂这片沉默。
周寻似乎是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在许昂耳边扔了个惊雷。
“你不想听我说话就算了,关于那个任务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
许昂的脚步骤然停下。
“……什么?”
“你知道那个任务的具体内容了?!”
在申昊出事之后,许昂曾经多方打听,但这个秘密任务似乎等级确实很高,即便是周寻也无法探听到一二,父亲明显知道些什么,可一个字也不肯吐露,所以至今许昂知道的也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不,关于任务的细节我不清楚,我打听到的是一些别的事……”
说到这里周寻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申昊回来后曾被关进看守所,理由是欺辱公职人员,以及蓄意捏造事实……后面他在心理卫生所接受了测谎和精神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呈现明显的躁郁症状、以及幻想倾向,医生给出的评估结果是……他的心理状态不适合继续从事警务工作……”
“……他是主动卸下警衔的……这对他一定是个非常大的打击,所以他才没有办法面对你……”
挂掉电话之后,许昂又往前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
他双目干涩,喉舌辣痛,体温一时升高、一时降低,好似重症之人,呼吸喘气全靠那胸腔之中那颗仍勃勃跳动的心脏指引。
他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这样才能忘却那像幽灵一样缠绕在耳边的话。
……躁郁……
……幻想……
……欺辱公职人员……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目光中出现那只熟悉的木色长椅时,许昂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里。
他居然又走到了申昊的出租屋楼下。
他既然能一路找到龙州,找到申昊工作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没查到他住哪儿。
每天下班后,许昂都习惯在这坐上一会,这只3栋对面的长椅正对申昊的房间。
他知道申昊习惯睡前在桌前看一会书,又或是看电脑,有时也会倚在窗边点一只烟,慢慢的抽上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幸运的话,赶上申昊下晚班,他还能看到男人光着上身擦头发的样子,最后,那扇窗户里的灯会在10点准时关闭,整座房间陷入黑暗。
自从那日申昊当着他的面烫伤自己后,许昂已经好久没去汽修厂找过他,也没有躲在他的出租屋楼下偷窥过他了。
不得不说,申昊很懂得拿捏许昂。
他从不害怕靠近申昊会受伤,却会害怕申昊因此受伤。
但他今天太累了,整理了好久的卷宗,手腕都酸了,睡前观看一会他最爱的现实童话故事——申昊是如何结束一天的,是他应得的奖励。
许昂看了一眼手表,9:55。
好吧,最后再看五分钟。
许昂伸了个懒腰,心安理得的窝进长椅。
10:10。
嗯……今天居然熬夜了?
10:18
他站起来了,应该是要关灯了吧?
10:23。
怎么没关灯,人还不见了……?
又过了两分钟,终于又有人影出现在了窗前。
那影子细长,看上去像口被拉扁的葫芦,长发、窄肩、五指如葱……是个女人!
许昂蹭的一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所有职级全都瞎编!架空!与现实无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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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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