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伊娃轻声打断她:“……姑妈,我有工作了。”
珍妮难看的脸色有所缓和:“是吗?你在哪儿工作?多少钱一个月?”
“在黑塔,明天上班,工资不太清楚。”贝伊娃没有提一级调剂令的事——实在不好解释——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黑塔?你是说城西那个黑塔,”珍妮姑妈皱眉,“那不是关刑犯的地方吗?”
*
贝伊娃彻夜难眠。房间隔音极差,珍妮姑妈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半夜时尤为厉害,她还起身为姑妈倒了杯水。
隔壁是一个叫韦勒的酒鬼,他每次喝多了就会忘记自己身上揣着钥匙,拼命地撞门,撞到晕过去。
夜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木质的屋顶破了小洞,雨点打在她的脸庞上。
她一直在担心黑塔的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份一级调剂令——这简直是……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特地挑了一条只打上一个补丁的粉色围裙,精心梳理好乌黑的长发,看起来比平常体面许多。
贝伊娃伸手去摸门口生锈的邮箱,里面仍旧空空如也。
她幽幽叹气:他还是没有写信来吗……
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和男友的通信几乎是她所有的精神支柱,可是少年已经一年没有来信了。
七月的清晨,下了一整夜雨,空气中夹杂着泥土气息。东方翻出鱼肚白,道路上空无一人,不时传来几声猫叫。
男人的车仍然停在巷子口。巡逻车上开着空调,体感很舒适。贝伊娃规规矩矩坐着,心里默记一共过了几个红路灯。
窗外的景象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一座安吉卡列城少有的哥特式建筑上。
黑塔的大门半掩着,贝伊娃推门而入。
巨大的吊灯从天花板垂下,两侧的大理石柱雕刻着主神之像,精致华美。正面有一扇紧锁的雕花铁门,里面不时传来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四周的大理石墙挂着几幅数米长宽的油画,色彩斑斓,似乎与神话有关。
很难想象这是一所大型监狱。
哒哒哒——
有人闻声从侧门走来,四十岁的女人,体态微胖,发丝染成灰色,身穿行政部制服。
女人看见贝伊娃时露出笑容:“新来的吧?”
贝伊娃点点头:“是的。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
“先跟我来吧。”
女人领着她往侧门去,边走边说:“看起来不像监狱吧,这里曾经是祭神的地方。”侧门是办公室,简单放置几张木桌和座椅。
那份一级调剂令摆放在桌面上,此外还有几份其他文件。
“贝伊娃?”
“我是。”
女人拿起个人档案验证她的身份,确认无误后说:“你的工作很轻松,给顶楼的终身监禁犯送餐。”
“好的。”
“等他的早餐做好,你就推着餐车上楼去,坐电梯。千万记住:进门之前要按门铃。否则他会生气。”
“他”?
贝伊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她懵懵地问:“您是说顶楼只有一个人?”
“对。”
那这工作未免太轻松了吧。
她抿着唇,有些窘迫地开口:“……工资呢?”
“三千洲际币。”
“……一年吗?”一年的话已经非常不错了,毕竟自己这份工作很清闲。
“不,”女人说,“一个月。”
贝伊娃睁大眼。
一个月三千洲际币!
从前她在维克多少爷家做保洁,每天起早贪黑,在少爷开派对时既要帮忙准备晚餐,又要负责收拾乱七八糟的现场。一个月三十天,有十五天少爷要在家开party。
尽管如此,她每月的工资也只有五百洲际币。
女人看出了她的心思,咧嘴一笑:“不过我给你提个醒,顶楼那位脾气古怪,多少人都死在了他手上,可不是好惹的主顾!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按理说你只是去送餐,但他有什么其他要求——比如打扫卫生什么的,甚至是更过分的事情,你也不能拒绝。他要是一个不高兴打你骂你羞辱你,忍着吧,上哪儿告状都没用。”
贝伊娃又愣了。她印象中的犯人都是戴着手铐,躲在阴暗的牢房里,吃的是一些剩饭剩菜。
她低声说:“……他不是罪犯吗,怎么还有这种待遇……”
女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说:“是啊,上等人违纪不是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嘛。判的终身监禁,还是国王把他关在这儿的,好吃好喝供着,谁管得了他。知道传言怎么说吗?”
女人压低声音:“据说他是国王的私生子,母亲无名无分难产而死,他恨死了陛下,就去刺杀亲生父亲。结果没成功,就被关在这儿了。”
“……竟然是这样……”贝伊娃暗自感慨。
谈话间早餐已经做好,女人把餐车推给贝伊娃:“去吧。注意你对他说话的态度。招惹了他谁都救不了你。”
*
贝伊娃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心脏也随着电梯的上升而浮起。这种紧张在电梯门打开后达到顶点。
顶楼只有一条宽阔的走廊和一扇紧锁的防盗门。幽闭的空间使人呼吸困难。
她小心地按下门铃,声音发颤:“先生,您好,您的早餐到了。”
门是自动打开的。
眼前是一间明亮的客厅,这里的摆设现代简约,与一楼的欧式建筑风格仿佛在两个维度。
偌大的客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除却黑色地板和电视机,都是清一色的白。近五十平米的空间只有两张木桌和沙发,空荡荡的,缺乏设计感。侧边紧锁的房门应当是卧室,另一边是浴室,有一间客房,没有厨房。
贝伊娃起初不敢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客厅根本没有人。
墙角的监控放着红光。男人机械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在桌上吧,谢谢。”
贝伊娃小心翼翼地从餐车里取出早餐。她不敢四处张望,更不敢打开铁罩。
“你就是贝伊娃?”
她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
“很高兴认识你,小姐。”
这声“小姐”叫得她背后发凉。
从没有人会这么喊她!
在贝伊娃眼中这种称呼比起尊重,更像是在嘲讽她——她宁可别人指着鼻子对自己一通臭骂。
早在电梯里,贝伊娃就已经想象了无数个被刁难的可能和解决办法,而此刻男人诡异的礼貌让她一下子摸不着头脑,这比明眼的折磨更让人坐立难安。
像是细小的银针一点点刺入身体,令人恐惧的不是身体细微的痛感,而是银针闪烁的冷光。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谢,暂时没有。”
贝伊娃眼前发黑,心跳得厉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说:“……那我先走了,先生。”
“等一等。”男人突然叫住她。
贝伊娃身体一僵,她的冷汗从一进门就开始流,现在围裙已经湿透了。
一些不美好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冰凉的啤酒顺着发丝滴到她的面庞,维克多少爷一只脚踩在她的背部,恶狠狠地摁住她的脑袋,命令道:“喂,学声狗叫我听听!”
出乎意料地,没有命令,没有羞辱,男人只是说:
“小姐,如果你今后遇见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非常乐意成为你忠实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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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塔顶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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