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等那新入门的夫郎生了闺女,软玉温香,她也就磨了这一身脾性。”
这话说的刺耳,紧闭的房门咯吱一声打开,屋外顿时安静了下来,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清瘦如李今纾,发冠未束,长发倾泻而下,一双眸子倔强不屈中带着些淡淡的不屑,她从阴影里走出,三分阴郁却难掩姿容,金相玉质,容貌昳丽。
目光扫过门外二人,李今纾眸中沉郁,单薄的身子依靠着门框,嗤笑出声:“娶亲有三妹,拜堂亦有戴冠郎,这洞房花烛又是谁来替我,娘,您来吗?”
“你,你放肆——”
这等大逆不道的讥讽之言让李冠玉瞬间怒上心头,李今纾却不以为意,看向倚靠在李冠玉身旁的男子,“我没有出面大闹婚仪你还不满意吗?”
钱氏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李冠玉见状,扶住自家夫郎的腰身为其撑腰,一转头却是指着李今纾的的鼻子骂道:
“你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家里有谁对不起你吗,你伤了腿我们为你请最好的大夫,治不好我们也养着你,为你找了能干懂事的夫郎,你究竟在犟什么,竟敢这般对你父亲说话?”
李今纾的目光落在那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子身上,视线扫过他微微隆起的肚子越发不耐,直言问道:
“父亲?不就是打量我如今没了倚仗,急着找个小哑巴来占了我正夫的位子,我已成全了你,你们可以不在我面前装着一副让人作呕的嘴脸吗?”
李今纾向来自诩文人风骨,平日里说话虽然不冷不淡,但却最是有君子风度,少有这般戳人心窝子的,如今却好似变了个人,处处透着决绝不耐。
“你个小兔崽子,那周家子是我看上的,跟你父亲有什么相关,我看我们就是太惯着她了,来人——”
眼看李冠玉气得想要发怒,钱氏赶忙拉住自家妻主,李冠玉气得捂着心口喘息,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只听到“砰”得一声关门声。
“我,我一惯是她要什么给什么的,哪里有半分亏待她,她如今这是说我对不起她了?”
钱氏见状连忙搂着李冠玉在她胸口安抚替他顺气,还不忘朝着屋内埋怨,“大姑娘尼……”
砰——
随着茶盏落地,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
“她腿伤还没好,童言无忌,妻主多体谅些。”钱氏心里也是一跳,连忙安抚道,打着马虎眼拉着妻主离开,“外面马上要来人了,咱们先去前面,去前面。”
“我何曾亏待过她,她为何那般说我?”
“……”
李家村外。
抬着轿子的队伍围着村子转了好几个大圈,轿子晃得很,坐在轿子里的男子扶着轿子两边,强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眼睛微红地看着前方那小小的身影。
随着轿子颠簸,帘子落下,视线被遮挡,周淮听着耳边传来孩童稚气的声音道:
“姐夫这幅模样可真是个让人怜惜,不若你别嫁给我姐姐了,她腿已经废了,只怕也不能让你满意,不如你跟了我好了!”
说话间,只见轿子摇晃的间隙看到外面那十二岁少年眼睛滴溜溜转,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诱惑道:“以后整个李家都是我的,你跟了我,我定不亏待你,如何?”
轿子内许久没有声音传出,李今朝驾马去掀轿子侧边的帘子,穿过阳光的红轿子内。
男子端坐在轿子中,清俊的容色在大红喜色的衬托下更为分明,听到这话周淮动作一僵,眉头微锁,不顾女子探究的神色伸出手利落的扯了帘子下来遮挡了视线。
从小到大这样饱含戏谑羞辱的话语他听过无数,可是从未有一人正经央媒上门,在她们看来,一个哑巴,玩玩便罢,还不足以为人正夫。
周淮虽在此生活十数年,可是到底有上一世的记忆,对于那些羞辱他并不往心里去。
但这里也讲究一男不侍二妻,日日受环境压迫影响,他也只是瑾守规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被打断了视线,李今朝眨了眨眼,不仅没有生气,脸上反倒露出了更大的笑容,好似这样调戏了姐夫一番,看他恼羞成怒,就能让姐姐丢脸。
周淮并不知她想法,此时,随着轿子摇摇晃晃,周围喜气洋洋的喧闹声也淡了些,他的心里却不由得紧了些。
前世今生他第一次要与人成亲他总归是有些紧张的,思及妻主样貌,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落寞的身影。
复又想起她考中秀才踏马归家之时的模样,意气风发的劲头与外面那趾高气扬的孩童不遑多让。
这样的两幅面容神态截然不同,竟出现在一人身上,他有心留意,自然知道了这李家的诸多事。
他天生不能言语,十九未嫁在村子里早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他虽不入心,却不愿影响了下面弟妹。
所以当媒人上门来说和的时候,他停下了做活儿的手,拿了自己藏在床头的碎银与纸条一并递到了媒人手里,媒人脸色惊诧,但颠了颠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的点了头。
直拉着他的手说道:“这夫郎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看夫郎有大福气,你且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一瞬间得怔愣过后,一抹绯红瞬间爬上了周淮脸颊,纵然他不是那扭捏之人,但在这时也不免有些臊得慌,是他会错了意。
这个时代男儿家讲究含蓄,像他这般作为,在媒人眼里就成了急不可耐了。
果然,旁边阿奶黑着脸让他退下。
定亲到成亲,不过短短三日,人人都说他恨嫁,巴不得赶早进了李家门,他也未料到婚事会这般仓促。
眨眼间,花轿在李家宅院外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媒人请他下轿的声音,他手上抓着一根红绸眼纱,抬眸便系在了脑后。
透亮的眸子被遮住,露出清晰的下颌,他被一根红绳引着踏了火盆,行了仪式这才进了门户。
大堂之上坐着的都是李家族亲,外面嘈杂的声响远去,耳边传来淡淡的“咯咯”声。
他微微侧耳,脸色微变,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眼边想要撤下眼纱,就听到耳边之人道:“新夫郎不可——”
所谓闭眼嫁人,便是要目不视物才吉利。
成亲当日,迎亲不来,拜堂也不来,他就这般独自一人完成了所有仪式。
坐到空荡的房间,听着旁边寂静无声,跟着的人似乎都退了下去,他再也忍耐不住,抬手扯下覆在眼前的薄纱。
古朴简洁的房间中没有一丝喜意,床榻上发旧的棉被昭示着其主人时常用着,他顿了一下,起身打量起来屋内。
当真是没有丝毫喜色的布置,就像是平常人家的卧房,桌椅屏风,外间还放置了一张不小的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手边一本书籍似被翻得有些痕迹。
她竟是没有露面。
周淮不知道李家究竟何意,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还是按耐住性子坐回了床边。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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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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