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软骨血渍犹干,呈现出火与钢的质地,从凶心御免的体内,向外密集地攒射,恰似溺水的旅人狂乱地挥舞双手。
——它们倾巢而动,差点儿切开了实验体的脸颊,划下一记血淋淋、火辣辣的大豁口。
眸光空阔,神色疏离,他仍旧无动于衷。
他是完美的兵器;
他是空心的人偶。
男人伸出手去,轻描淡写地攥住了软骨,叭——叭——叭——!一根接一根,一把再一把,他硬生生、直愣愣地拽断了它们,随意扔弃,好似老农娴熟地拔去庄稼地里的杂草。
他并不愤怒,他亦不凶狠。
他只是——单纯地——在杀戮。
血肉横飞。不知名的碎块儿,溅上了男人苍白的脸庞,红彤彤、水淋淋,与他眼珠一般颜色。
他眼珠殷红,他面容殷红,他衣衫殷红。千万重的殷红由新到老,死和血交震,肉与骨横飞,恰似日暮时分最壮烈的云霞。
他……绝不是……人类。
燕衔花心惊肉跳:
……一切结束之后,要如何处理他?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在燕衔花心头轮番上阵。兔死狗烹的念头一旦萌发,飞快地抽生出恶毒的茎与叶:
杀了他?
——我必须杀了他。
我必须想办法杀了他才行!
蓦然间,实验体抡起“天渊影花”,直取哥舒翡肩颈!
燕衔花瞪大了眼睛:啊?
哥舒翡同样瞪大了眼睛:啊??
好在,哥舒翡不信任在场所有人,凡事都留了心眼儿。右手斜挂机锋,再以左肩膀抵住剑身,他接下了实验体意味不明的一剑:
“——哟,帅哥,还没睡醒呢?”
哥舒翡笑嘻嘻。
实验体冷冰冰。
实验体垂下银白的睫毛,好似天鹅的绒羽,浓密地覆盖在殷红的宝石上。
他语速缓慢,笨拙地示警:
“别抢……我的……玩具……”
“——别抢你个头!!”
握草,燕衔花彻底怒了,实验体指出了最核心的矛盾:如果他智力水平超过三岁,又怎么会缠着自己玩儿?她需要承认之前兔死狗烹的念头都是放屁,重新建立逻辑。
机关雀气愤地扇动着小翅膀:
“你学不会团队合作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已知:
实验体的智力不超过三岁;
可得:
燕衔花的威胁也不应该超过三岁。
智力不超过三岁的实验体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智力远超过三岁的哥舒翡同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如图所示,血肉熔炉天字号实验体,超级邪祟王,起手把凶心御免切成五等分的人形兵器,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张脸——
垮了。
真垮了?
当真垮了。
她凶我……实验体低落,她凶我,她凶我……
他下意识地想拔小熊的绒毛,发现手边只有一头光溜溜、血糊糊的凶心御免,索性拽断了对方的臂膀:
他好伤心。
燕衔花:“……”大哥,演的吧?
哥舒翡:“……”大哥,演的吧!
哥舒翡扶额:“小仙子的意思是,如果你再攻击同伴……她就不理你了。”
——兄弟,这是一个条件状语从句,你能理解么?
实验体恍然,原来如此,她没有在凶我!
如图所示,血肉熔炉天字号实验体,超级邪祟王,起手把凶心御免切成五等分的人形兵器,又恢复了冷冰冰、硬邦邦的神情。
他飞快地理解了“团队合作”的意思,大概是“不攻击同伴,只专注目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实验体大脑发光。
好复杂,实验体有很多问号,顺手掰断了凶心御免另一边的臂膀。
燕衔花严厉地批评:“好孩子要学会分享!”
——凶心御免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玩具!
实验体低落地挨训:“……”
原、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吗?
燕衔花循循善诱:“其他人也要玩。”
实验体闷闷不乐:“……”
……那好吧。
哥舒翡欲言又止:“……”娘耶。
唐棠同样欲言又止:“……”娘耶。
——你给人超级邪祟王调成啥样了都?
娘耶!!
·
·
·
有点儿意思。
实验体力大砖飞,一举挑走了凶心御免的注意力,哥舒翡后撤,大方地为好搭档腾出位置。
燕衔花的判断完全正确——机匠流派以辅助见长,强行充任主要承伤角色的下场,无非是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哥舒翡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燕衔花一脸冷漠:“……”大哥,何意味?
唐棠同样一脸冷漠:“……”大哥,何意味!
小插曲结束。实验体不再攻击哥舒翡,二人顺利地完成了站位的交接。
“哇,”哥舒翡平静地张大了嘴,“还有金发尤物。”
凶心御免的躯壳支离破碎地涂了满地。
有黄金颜色的长丝线拔地而起,恰似□□的群蛇,亦或是狂舞的蠕虫,再一次“缝”好了怪物的肉身。
——不是,还来?
唐棠的猫尾巴炸成了一蓬鸡毛掸子:“金发尤物在哪?”
哥舒翡挤眉弄眼,好一个掩袖工馋,狐媚惑主:
“在这儿。”
唐棠:“……”
少年的中指一柱擎天。
话归正题。
凶心御免的躯干飞快地膨大,好一座血肉山脉拔地而起,瑰红转眼间撑破了众人的视野。
哥舒翡收敛起了轻佻的神色。
如图所示,凶心御免·呵呵呵,显露出峥嵘又狰狞的真容。约莫是脑袋的玩意儿高悬在昏黑里,只剩下一双又一双殷红的冷眼,垂坠下一行又一行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黄金液体。
呵呵呵暴突眼珠、翕张肉褶、高扬利爪,它狂躁地吼叫,暴怒地咆哮!
它是凶心机变的使徒——
它是血肉熔炉的主宰!
实验体抄起了“天渊影花”,壮丽的邪剑饱餐鲜血,放射出慑人的红光;
哥舒翡填充铳弹,合拢机锋转轮,电火花爆溅;
唐棠拈起姜根黄的符纸,朱砂红的咒文蛇一般地游窜,阴灵子与阳灵子,彼此追逐,首尾相衔;
燕衔花与九师姐比肩而立,两台量天仪交相辉映,一时间双月并举,众星同辉。
——现如今,所有人目标一致:
讨伐凶心御免的使徒;
击败血肉熔炉的主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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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
“天渊影花”剑尖拄地,实验体竖起壮丽的大剑,瑰红的血雾越过肩头,向身后翻飞而去:
“魂度朱陵,受炼更生。”
他淡声行吟,于是血雾暴涨,铺天盖地。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邪异的、冷酷的灵气,恰如行尸走肉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并拢,护住了自己。
辟邪·普度无穷。
“夜游巡”?
燕衔花眼皮一跳:
还真是瞌睡来枕头——实验体的力量,正是引劫的分支流派,“群邪辟易”夜游巡?
相比起机匠,号称“群邪辟易”的夜游巡流派,更擅长抵御进攻、承受伤害。
一言以蔽之:
夜游巡,越打皮越厚、越砍血越多、越杀命越硬,旧日地传奇耐活王是也。
燕衔花脸红了。她情窦初开,春/心萌动:
他……他能单走吗?
攻击如何?爆发期如何?总伤表现如何?
泛用性强不强?对策性高不高?
强度、强度、强度,她满意地遥望实验体充满了强度的背影,心想强度四面八方来,强度铺天盖地来。
唐棠翻了个白眼:“……”
——请正确使用祖国的语言文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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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以呵呵呵为基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调整了进攻方向:
实验体位于场地最北边;
呵呵呵受实验体吸引,以至于面北朝南,将相对安全的背面留给了其他人;
再往南,依次是机匠哥舒翡,离骚唐棠,天问九师姐以及同门燕衔花。
这就是修士间约定俗成的阵列:
——引劫接敌,抓住对方的注意力,依靠防御手段承受下大部分的攻击。
是以,夜游巡流派的实验体,直面呵呵呵,机匠流派的哥舒翡游走场内,拉开了三步远近。
——七杀距离适中,在规避敌方招式的同时,施以最有效的反击。
是以,离骚流派的唐棠没必要凑太近,大少爷在百步开外落地生根。
——归元站位相对灵活,身为救死扶伤的医修,手里攥着全队人的性命。
是以,天问流派的燕衔花和九师姐,跟呵呵呵的距离,比唐棠近,较实验体与哥舒翡更远。
燕衔花头疼地咬住了嘴唇:“……”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按照约定俗成的作战思路:由引劫实验体与哥舒翡抵御、由七杀唐棠进攻、由归元九师姐加上她自个儿治疗,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问题是——太慢了。
一、二、三、四、五,光是这点儿人手,还不够呵呵呵塞牙缝。
——人手不够,火力不足。
燕衔花知道 ,唐棠身为唯一的七杀,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惜把羊脂玉扳指里的灵丹妙药全磕上一遍。
杯水车薪之举。呵呵呵身为凶心御免,灵气取之不尽,攻击用之不竭,就算是软磨硬泡,也能把所有人的气力耗尽。
她皱起了眉头:
怎么办?如果我……
哧——!
异变陡生。
燕衔花惊恐地扭头,与唐棠四目相对,在少年单薄的胸膛上,出现了一根血淋淋的刺。
她尖叫。
这座血肉熔炉,又要夺走她的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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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态生两靥之愁……”出自《红楼梦》。
注2:“魂度朱陵……”出自《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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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血肉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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