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皎搬来座椅,秦夫人到底是年纪有些大了,站不住太久,便坐下了。
她苦笑:“这幅身子不中用,到底是比不得从前了。”
昔年的秦瑶在战场上是何等风光,如今却已经是深居宅院多年的老夫人,外表雍容华贵,终究不复当年,慕容雅儿看着面前的祖母,莫名地有些酸楚。
在老夫人身上,慕容雅儿第一次感受到亲人之间的温情,除了老夫人,世上再没有其他人了。因而慕容雅儿自心底希望祖母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无病无灾。
慕容雅儿劝道:“祖母平日要多注意身体,不然雅儿到时候没人撑腰怎么办?”
老夫人笑道:“老身这辈子本也没什么指望了,偏偏上天垂怜让我碰见了雅儿,既然雅儿要我撑腰,那我就再向阎王爷借几年寿吧!”
慕容雅儿也展颜一笑,“那祖母可要为雅儿多活几年!”
老夫人摇头笑道:“这把年纪了,总有不能护你的时候。对了,雅儿,你如今可有意中人吗?”
慕容雅儿被这猛然的转折惊得愣了一下,然后涌起一阵窘迫,“这……祖母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慕容雅儿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心头最重要的事是复仇,第二是完成恩人嘱托,此后便是归隐山林,自在快活。但成亲从未走进过她的计划。
老夫人突然提起,慕容雅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在这这世间,女子成亲才是人生头等大事。可她无需依靠男人过活,从小学的也不是女子那一套,自然没有考虑过情爱这种事。
显然老夫人以为百年之后她将无依无靠,只能将她尽早找个好人家嫁了,才能保下半生安乐。
慕容雅儿又不由觉得好笑,“女儿家快活日子还没过够,雅儿还不想就这样被后宅事物困囿。祖母莫要操心了。”
老夫人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劝了几句便离开了,慕容雅儿只是有些无奈,倒也不大恼怒。毕竟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无法扭转的。世人包括老夫人,绝不会想象到如雅爷这样地位与魄力的角色会是女子,也无法想象,离开了男子女子如何存活,更无法想象女子会做出什么事业来。
就连她本人的存在,也只不过是由某人的目的而来,若非这些,只怕她也与寻常女子无异。
慕容雅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摇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摒弃,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一转眼慕容雅儿来子书府已经一个月有余,时节也已入夏。虽是一月之前就开始淅淅沥沥下些雨水,但至今仍未止住,京城的雨倒是不大,但江南那边已经起了涝灾。
江南百姓不好了,那边的生意自然也是难做。
那边事情让慕容雅儿头疼的同时,子书府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子书家主回来了。
她这个亲舅舅,本应该是她开始进府就应该拜见的,只是因为公务赴往他地,这才没在家中。
回来前夕,得到家主要回来的消息,阖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下人们也都热热闹闹忙碌起来。
连王夫人都是一副好心情,不再成天想着怎么给慕容雅儿使绊子了——平时也没使成功过就是了。
老夫人也眼见着开怀不少,拉着慕容雅儿说:“雅儿啊,你舅舅这些年也甚是思念你娘,得信知道你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如今马上要见面了,定是待你极好的。”
说罢又带着笑看着慕容雅儿道:“你且瞧着吧,他定是要给你带礼的,咱们雅儿也要发一笔小横财咯。”
慕容雅儿笑道:“祖母老是把我当小孩子!舅舅能回来便是好事,其余的又有什么要紧的?”
慕容雅儿早已万贯盈腰,这点钱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是长辈的心意。钱财轻,心意重,她慕容雅儿自然也要报以真心。
前段时间,有人从江南逃到京城告御状,抖出江南水患肆虐,地方官员上下串通隐瞒不报的消息。圣上闻言大怒,当即派出尚书令子书延泽前往江南调查,经过调查,子书延泽发现情况的确属实,于是一封奏书上了京,圣上又是一重震怒。
江南各级官员好大的胆!欺上瞒下,简直罪无可恕!
圣上又派出一名重臣前去调查罪证,将那些硕鼠蛀虫和酒囊饭袋通通治罪,同时拨下银两物资前去赈灾。子书延泽留在江南主持赈灾及后续事宜。
江南的事已经差不多处理完毕,子书延泽便踏上了返京的归途。现下已经传来消息,人已经快抵达京城,要先觐见圣上述了职才能返回家中与家人相见。
此去江南,子书延泽本以为是一场硬仗,甚至做好了受伤硬拼一场的准备,没想到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调查,上书,归京,一系列行为都没有人从中阻拦。只有一个可能可以解释,那就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子书延泽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了自己,只知道自己失踪的妹妹的女儿找了回来,孤女在外很是不易,于是被母亲收作了子书府家的女孩,当即归家的愿望更加强烈了。他很想亲眼看看妹妹留下的后代,更想着要对那个孩子好一些,才能弥补他对妹妹的亏欠。
得了子书延泽要归家的信,阖府上下一大早就坐在堂前等待了起来。
隔一段时间老夫人就要派一名小厮去路上看看有没有马车回来,终于,快到晌午的时候,小厮来报,说远远见到了马车驶来。
老夫人心疼慕容雅儿,不忍心她跟着一家子苦等,于是叫她在房中休息,等人快到了才叫下人喊她过来。
这一次,慕容雅儿进了前堂,才完完整整见到了子书家所有的人。
老夫人和王夫人以及子书秋染自不必多说,老夫人左侧空着的位置是留给子书延泽的,接下去便是王夫人和子书秋染,挨着子书秋染的他的夫人李勤勤,再接着是府里还没出嫁的五姑娘子书琈辉;右侧便是二房,二老爷子书彦清,二夫人梁静顺,二公子子书和连和府上最小的六姑娘子书琼心。
那日的还珠宴意外中断,慕容雅儿也就没有和这些人见面,直到今日才认了个脸,一一见礼。
子书彦清生性豁达,见了慕容雅儿这个外甥女也是乐呵呵的一脸慈祥,二夫人和他个性颇为相似,也是一副热情的模样,拉着慕容雅儿的手连声说以后可以多找她来玩。子书和连和子书琼心则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姐姐,长相与画像上的姑姑眉眼间确实有颇多相似,只是不似姑姑那般容貌出色。
李勤勤对慕容雅儿也很好奇,自打听说有这么个姑娘被认回来,老夫人给她的优待简直要将她宠上天,只是一直没得见面,如今一瞧,倒有几分气象。
老夫人坐在上首,见到慕容雅儿面容就带了两分笑,忙招手温声细语道:“雅儿,来,坐我身边。”
慕容雅儿将一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向老夫人,顺着老夫人的牵引坐在了老夫人旁边的椅子上。
刚落座,便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下人们的步履开始匆忙,而后便听见一道清雅的中年男声。
“母亲,儿子回来了,叫母亲担忧了。”
随着声音传来,一道步履稳健的人影踏进了门槛。
慕容雅儿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官袍,满脸文气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一下子就对准了她,而后流露出怜爱。
“这是雅儿吧?和悦锦长得太像了。”
慕容雅儿站起身行礼:“见过大舅舅。”
老夫人呵呵笑道:“都是一家人,多什么礼。如今你外甥女回来了,你这个做舅舅的总要表示表示。”
忽视掉王夫人不悦的目光,子书延泽脸上怜爱更甚,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包礼物,递给慕容雅儿,一边笑着温声道:
“应该的,应该的,雅儿,这些都是你的,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便多准备了几样,都拿着,别嫌弃。”
还没等慕容雅儿道谢,老夫人开口:
“好了,你的心意送到就行了,雅儿和你们可没什么寒暄的,别被这些虚与委蛇的繁琐事累着了,雅儿你就先回去吧。”
慕容雅儿眨了眨眼睛,祖母这是明晃晃的偏心,装都不打算装了么?
她一副乖顺的样子,和舅舅道了谢,听从老夫人的话,回了自己的院落,堂前琐事便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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