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值，天色微沉。
闻丹辞守在裴文冕府门前，瞧见出来的人，眸中带上细碎笑意。
裴文冕让何老妪和老周叔都回去，踏上马车，手中拿了卷书看。
闻丹辞笑道：“裴姑娘，我生得不如你手中的书好看么？”
裴文冕讶异，何曾见过这样的他，将那书卷合上，“书自然比不得人。”
但就叫裴文冕这般与他面面相对，裴文冕也是不自在的，索性道：“不如你念给我听？”
“甘愿效劳。”
一边念书，闻丹辞一边抬眼打量裴文冕，见裴文冕闭眸抱臂，倚着车壁似睡非睡的模样，唇畔不禁抿唇笑意。
让皇帝给她念书，虽然很是放肆不合规矩，但闻丹辞却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就这样，平平和和地相处，倒仿佛他和文冕，真是一对柔情蜜意的爱侣了。
翠湖碧波荡漾，裴文冕提着两小坛梅子酒下车，裙带在微风中轻拂。
湖中画舫挺立，闻丹辞道：“上去看看？”
裴文冕摇头：“右相邀我玩乐，用的就是这样的画舫，太无趣。”
两个人便踏上小小的乌篷船，坐在船头，任舟漂游。
自上船后，裴文冕就一直喝着梅子酒，顺手也丢给了闻丹辞一坛小酒，而后就闲闲地望着周围的景致。
秋深了，湖中枯荷消瘦，惨淡黯然。
闻丹辞起先还兴味盎然地看着裴文冕饮酒，见她一小口一小口地闷着，便倾身而去，枕在裴文冕膝头，仰眸道：
“文冕，穆神医要走，我不许。”
裴文冕饮酒动作一顿，继而又将酒送入口中，手拎着酒坛垂在船舷旁，“他要走就走，为什么不许？”
闻丹辞道：“他不愿意为你调理。”
裴文冕道：“把他强留下来，你就不怕他对我下毒吗？他不愿意，还是放他走好了，左右天下名医也不缺他一个。”
“文冕……”
裴文冕手指抵在他唇上，“有你在，总会找到医术高超又愿意为我治病的医士。放他走吧。”
纵然天色昏暗，阴沉欲雨，这样斜倚船头的裴文冕，还是教闻丹辞看得目不转睛。
他捉住她的手，夺了酒坛，将清香的梅子酒尽数倾倒入自己口中，唇上犹带清亮水渍。
酒坛掷入湖中，带起阵阵涟漪。
“别喝了，看我。”
裴文冕眼睫微颤，手指已经被闻丹辞引着，抚在他鬓角。
闻丹辞眸色朦胧，“摸摸我。”
裴文冕解了闻丹辞发冠，指尖掠过他长发，看他醉猫一般蜷缩在她膝头，凤目灼灼地望着她。
她心中却是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波澜的。
今日裴文冕拜会了苏秉礼、郑世安的家人，两家孤儿寡母、生计维艰，偏偏苏、郑又背负污名，家人有口难言。今日见了裴文冕，得了裴文冕襄助，从公廨到家里，一路上都泣涕涟涟。
“嘶。”闻丹辞轻轻叫了一下。
裴文冕手指移到他脸颊，俯身仔细端详，“我弄疼你了？”
是有些疼的，但被文冕近乎专注地凝视着，闻丹辞笑道，“不疼。”
裴文冕低笑一声，找不到他的发冠，遂将自己的玉环绶解下，简单扎了个马尾。
闻丹辞撑着船舷直起身子，墨发带着朱缨带一同滑落肩头。他余光瞧见那块碧玉环，便是一阵柔情，吻上裴文冕唇角，辗转厮磨。
几欲溺死人的温柔。
“好香。”
“梅子酒的味道。”
裴文冕额上掠过点点凉意，“下雨了。”
她伸手挡了挡，先行一步，钻入船蓬中。
再晚一会儿，她都怕她会忍不住推开他。
船窗半支，格出一方朦胧烟雨，送来阵阵寒意。
闻丹辞握着裴文冕的手搓了搓，缓缓从背后圈住她腰肢，相互依偎着。
他顺着文冕的目光往外看，却无暇关注美景，只被文冕衣发上淡淡的清香折磨得耳根微红，想入非非。
“文冕。”
闻丹辞触上裴文冕裙带。裴文冕霎时握住他的手，微微摇头。
“下雨了，快些靠岸才是。”
“不急。”
“我不想，”裴文冕偏头，无视他灼热的目光，“真要伐赵？”
“是，”闻丹辞掩下黯然，嗓音坚定，“赵要我和亲，休想。我大魏威严，岂容冒犯？”
“何况赵国本就是乱臣贼子，占江东称皇称帝，至今不足三十载，我必定要收复失地。”
“最多两年。文冕，届时，我娶你，可好？”
裴文冕垂眸，遮住厌恶，“久得很，再看吧，兴许会有比我更合适的。”
闻丹辞攥住裴文冕双手，屈膝近前，冷锐眸光逼视裴文冕，“绝无可能。文冕，不要异想天开，更不要妄想甩下我。”
即使文冕掩饰得再好，他也看得出，文冕不爱他。
至少不像他爱她这样爱他。
文冕的目光不会不受控地落在他身上，也不会情不自禁地同他亲昵，要他步步紧追，才愿意给他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头发。
裴文冕看着他，忽然觉得悲切。
他让他们这么多人骨肉分离，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得偿所愿、十全十美？
裴文冕微微颔首，勉强应下，“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
“若那时，你爱上别人，我不会缠着你。若我也另有所爱，你也不能干涉我。”
闻丹辞掀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逼着自己望向裴文冕满载微光的双眸，呵笑道：“好啊，我答应你。”
他不信，连他这样步步紧逼，文冕都毫无动容，又有谁能打动文冕？凭朝廷里那群被她训得眼眶发红的人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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