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与嘉丽面谈。
我还没走近,那艘船立刻开走了。
我喊着,追了一段,直到一位河滨警卫跑过来问我,“先生,”他严肃地说,“她骗了您什么吗?”
仿佛只要我一指控,他立刻就会吹响警哨实施围捕。
“不不,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只是想问她一些话。”
“先生,是这样的,有人发现她当掉了一件男士定制大衣,那显然是赃物,但我们没有证据,只能放她走——”
“什么!大衣是我送给她的,请立刻撤销对那位夫人的无端指控!”
这是我第三次踏入这间警局,他们的招待一次比一次差劲。
“请证明这件大衣是您的。”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们可以看姓名签。”
“抱歉,大衣里所有的标签都被嘉丽女士拆掉了。”
“……这件大衣是在纽约的伦敦哈罗德制衣店订做的,你们可以拿去店里验证。”
还好不是在意大利订做的那一件。
一位警员埋头记录,另一位继续审问,“您为什么要送她一件男士大衣?”
上回,就是这位警官领我去认尸。
“这犯法吗?”
“听着,先——医生,嘉丽女士在她船上干的事我们不管,但不能到岸上来惹麻烦。”
“她惹什么麻烦了?”
记录的警员推给我一张纸,“请在这里签字,证明大衣是您自愿送给她的。”
我签了字。并附上一句话,请将这件大衣换来的钱,如数还给嘉丽。
认尸的警员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未婚夫先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我们只是朋友。”
“金钱交易的朋友?”
我冷冷地说,“您的想法是偶尔肮脏,还是一直都这么肮脏?”
记录员按住了他暴跳的同事。
被赶出警局后,我再次来到河边,根本找不到嘉丽的船。
现在该暴跳的是我了。
天色已晚,再不回去,我不知道怎么跟卡特解释。
我气急败坏地在河边走来走去,无意中想到了移动教会。
既然他们热衷于帮助失足的女孩子,说不定当年也劝说过嘉丽。
嘉丽确实说过她在工厂干过,但是因为孩子失掉了那份工作。
她为何没能回到工厂?
她也拒绝了移动教会?
这件事,和她恐惧歌图医疗,有关联吗?
卡特告诉过我,移动教会要求未婚先孕的女孩子必须在教会待一年,而那个血样明显来自一位怀孕的女性——
有没有一种可能,移动教会与歌图医疗——
我忽然发现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性在盯着我。
之前追嘉丽的船时,他也在岸上看着。
“您有急事找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问。
“我是想问她一些事,但现在开始觉得,如果问了,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我不如回去。”
“这是她的帽子。”
“没错。她不小心落在了我的诊所里,我想还给她。”
“您可以把帽子给我,我会还给她,”他慢慢地说,“如果您有什么事想问她,也可以问我。”
我很意外,“……您是她什么人?”
“朋友。”
“您信任我?”
“她这周一直被警察纠缠,因为一件大衣,而您向警察做了澄清。我想,您应该不会害她。我愿意回答一些可以回答的问题,就当作是一种感谢。”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神色坦然。
“所以我为什么要信任你?”
“您也可以就这样回去,反正您本来就打算回去了。”
如果是歌图医疗派来盯梢的人,一定急于了解我到底调查到了什么地步,绝不会如此无所谓。
“好吧,”我把帽子交给他,“嘉丽的事您都知道?”
“知道一些吧,她还算信任我。”
我开门见山,“她是否和歌图医疗有过什么交集?”
男子显然十分意外,过了一会儿才说,“她没有对我说过这方面的事。”
我又问,“她是不是拒绝过移动教会?”
“您是说那件事?”
“是……哪件事?”
“所以您完全不知道?”
我承认。
“她在移动教会待了四个月后,突然反悔,没说是为什么,总之她没有拿到教会的证明,所以没法回工厂,”他顿了顿,“我想她也许是为了孩子。”
我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为了孩子?”
“移动教会会把孩子留下来,他们认为犯这种错的姑娘……不适合当母亲,至少现在不适合,其实这对她们而言,也算减轻了负担。”
我难以置信,“移动教会会帮她们抚养孩子?”
“不,教会不可能养这么多孩子,他们会找条件优越的家庭收养,我想,他们大概不希望生母上门骚扰吧,至少我没看到教会把任何孩子交给本地家庭。”
我不觉得嘉丽很爱她的孩子。
“很难相信是吗?”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可这不能怪嘉丽,她放弃了正常工作的机会,可孩子生下来就是残疾。”
我震惊地看着他。
“您没发现他没法站起来吗?那孩子的右腿是畸形的,医生说骨头都是软的,而且,他还有癫廨。”
夜色遮蔽了我的神情。
“她有没有提到她在教会的时候,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沉思了一会儿,“她对那段经历很反感,对任何人都只字不提,至少我认为是这样。也许像您说的,她在教会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但这种事一定不常见……”
“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其他女孩子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可能除了跟孩子分别的时候很痛苦,据女孩子们说——当然也有男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怔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嗯。”
“据说在教会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定时定点做规定的事情,不断地祈祷和忏悔,没有什么娱乐,还被禁止交谈与说笑,吃得也很糟,我一直以为教会饮食寡淡,但好多人出来后都说食物的口味非常重——但反正这样的生活只要熬一年。”
一年,足够了。
我平静地问,“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每个人都说在教会的时候睡得非常好,出来后再没有那样好的睡眠,这算不同寻常吗?但医生们不是都说,生活规律有助睡眠吗。噢,我想起一件事,也许算是不同寻常,有人说偶尔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出血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
我阴暗地问,“他们在里面会生病吗?”
“生病是常有的事,有时非常严重,教会说,这是上帝净化罪孽的方式。”
我无声地笑了。
“有人死在里面吗?”
“我不知道,确实有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教会说送去了其他分会,这种事不会宣扬,反正又是罪孽过于深重,或者悔罪不真诚之类……”
“您好像不怎么尊重教会?”
“嘉丽为孩子牺牲了一切,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觉得如果这样都不能洗清所谓的罪孽,上帝未免太不值得信仰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您爱着她?”
他淡淡地笑一下。
“我爱或者不爱,又有什么用呢。”
他留下这句话,消失在夜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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