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延城县衙府邸，迈步进来时，恍惚之间竟然觉得回到了林家。
那时候他们一家子也是住在县衙后面的院子，宽敞明亮，也同这个院子似的花花草草不少，甚至种植摆放的位置都是相似的。
林海棠有点恍惚，想起第一次随母亲去苏家了。
那时候苏伯父还未升任礼部侍郎，同林父一样都是个县令，两家交好定下娃娃亲，每次她去苏家都会被苏伯母夸赞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后来长大了订婚也顺理成章。
但没想到世事弄人，如今林家已为阶下囚，苏家依旧蒸蒸日上。
胡思乱想的功夫，带路之人说到了，林海棠抬起头，发现这里是会客厅堂。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是个面熟之人，总是跟在苏伯父身边的侍从。那人朝着林海棠点点头，做出请的手势。
“姑娘请。”
林海棠朝他笑笑，提着裙摆姿态优雅的跨步入内。主座上有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是苏士明的父亲。
“苏伯父安。”
林海棠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记得以前去苏家时候，苏伯父会笑眯眯的给她看座，夸赞她大方得体，将来定是宜室宜家。
如今时过境迁，苏大人依旧带着笑，如以往那般亲切道：“世侄快坐。”
林海棠先是捧着茶叶，等侍从将东西接过去后她才坐下。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还是那般落落大方，苏大人心想，真可惜。
苏大人有意避开林家落难的事情不谈，只询问她过的如何，身体可好。
林海棠一一作答，进退有度，待聊了一会，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伯父，士明近日可好？”
其实她想问苏士明有没有来，但良好的教养叫她说不出这等直白话语，而且她觉得如果苏士明来了，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见她，所以大抵他没跟着过来。
苏大人微笑道：“士明身子不适，没跟过来。”
林海棠心中焦急，想着定然是因为她的事情。
怪不得他传了消息之后再无音讯，应当是病的厉害所以才顾不上她。
其实苏士明半点音讯都没有，好像他抛弃了她，林海棠心里是有那么一点难过的，只不过听见心上人生病后全部化作担忧。
林海棠身子微微前倾，柳叶眉微蹙，一只手捂着心口，“他……他生了什么病？严重吗？现在如何了？”
关心关切溢于言表，苏大人轻叹，造化弄人。
“好多了，还要打起精神好好温书，等着参加明年的秋闱。”
苏士明是苏大人的独子，向来宠爱有加，提到苏士明他眼神都温柔了不少。只是吐出来的话未免冷冰冰，他道：“接下来的日子士明要专心备考，平日里也不会外出，怕扰了他心境于读书无益。”
这番话意有所指，林海棠愣了愣。
苏大人皱着眉头，感叹道：“你也知道考取功名相当于悬崖之上过独木桥，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旁人挤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士明有才华有能力，明年的秋闱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我同他母亲商议过了，要将他送入青山书院闭关苦读。”
青山书院名声极大，且林海棠的兄长也是那里的学生，所以她知道规矩森严课业繁重，每两个月才能归家一天。
她握紧了袖口，忍不住想，那她和苏士明岂不是无再见日？
像是看透林海棠的想法，苏大人接着道：“伯父知道你和士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惦念他也是常理之中，不过伯父更希望你能祝福他，士明注定要走官场这条路。”
林家已经倒了，不管是不是冤案，现在林海棠的身份就是罪臣之女。
这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天之骄子一样的苏士明？
苏大人说的委婉，绝口不提两家婚约的事情，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听的林海棠垂下眼眸，羞耻感和失望一并袭来，犹如当街果体奔走，片刻后娇面涨红，糯声称是。
苏大人身在官场数年，最是懂的拿捏人心，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家的事情我深表难过，但过去就过去了，往后你就当苏家是你的娘家，有什么事情就来找苏伯父，能帮你的伯父一定在所不辞。”
林海棠面皮薄哪里好意思提要求，只连连点头体面的道谢。
话已至此，林海棠什么都不必多问了。
“不劳烦伯父了，我们姐妹先行告退。”说着起身，林家二女朝着主座行礼，苏大人慈眉善目的叫侍从去送人。
走出门口后，林燕忍不住呸了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不想认这门亲事！”
林燕都听出来苏家的意思了，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大人不同意，苏士明再喜欢长姐，又有什么办法？
林燕一个外人都觉得难过，几经辗转来到延城，却是这么个结果。
林燕侧头看林海棠，就见她眼圈红了一片，只是强忍着没掉眼泪罢了。
“长姐，是苏家人对不住我们，你别难过，将来有他苏士明后悔的时候。”
“不怪他，”林海棠声音又低又轻，“命运如此。”
如江城所说，事实就摆在面前，只是她不肯去相信罢了。
怀着希冀来这里，想着和苏士明见面，二人和以前一样。可真的一样吗？
他没变，是她变了。
手上他送的珠串好像会散发冷意似的，冰的她全身都带着冷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面色发白，往日漂亮殷红的嘴唇都失了颜色，自顾自的抱着肩膀，像是这样能暖和一些似的。
“长姐……”林燕哭了，见到这样的林海棠她只觉得心痛，抱着她痛哭，好像今日遭此一事的是她。
“我没事。”林海棠努力撑出一个笑容，殊不知比哭还难看，手脚冰凉的往前走，还走错了方向。
这时候苏大人那个侍从追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个匣子，两只手恭敬的送到林海棠面前。
“大人说往后有什么事情就寻他，念及姑娘只身在外不易，这是大人送给姑娘安身立命的钱。”
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苏大人没提及林海棠被送进花楼的事情，她已经觉得感激了，不可能要这些钱。
她坚决的摇头，声音发滞：“替我谢谢苏伯父，海棠过的很好，往后也会一如既往的好，伯父伯母不用记挂海棠。”
官家之女落到这般田地，按理来说见到昔日父亲好友，怎么也得牢牢抱住大腿，脱离泥泞才是。
但林海棠身上有林家的傲骨和气节，她不会这样做。
那侍从也算是看着林海棠长大的，对她高看一眼的同时也觉得惋惜。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被青年看在眼里，身后的青山皱着眉头道：“主子，莫不是他们欺负林姑娘了？”
主子喜欢林海棠，青山早就拿她当自己人了。那时候从鸿湘楼里出来，林海棠也不卑不亢，但现在……
像是原本生机勃勃的花朵，被热水浇卷了叶子，从头到脚都蔫巴巴，垂着枝叶，半点活力都没有了。
江城眼眸晦暗，青山又道：“或者，姑娘没见到那位苏公子？主子，您不是说那位苏公子就在这吗？也许是被他父亲关起来不让他见，这可是棒打……呜……”
青松一把捂住青山的破嘴，暗道：傻青山啊，你说的对，确实是棒打鸳鸯，但那根棒是咱们主子啊！
既然想要得到她的心，江城自然希望她越讨厌苏士明越好，最好立刻将心里最隐秘的位置让出来，他进去。
抬脚上前迎了上去，林燕最先发现这位星眸朗目的翩翩贵公子，林海棠则是垂着眼眸，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林燕被青松哄骗带走她都不知道。
直到走出了这段繁华街道，林海棠眼泪也流够了，抬起衣袖便要擦拭，却见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
“用这个。”
清润的熟悉的声音，林海棠怔愣一瞬。
以前和苏士明外出时，他也会这样照顾她，在她需要什么的时候，他都会提前一步准备好。
女子抬眼时眸光璀璨，江城自然不会错过下一瞬她眼中的失望。
“谢谢江公子。”她拿过帕子转身避开他擦脸，顺便整理衣冠。
倏地，江城心中升起一团火焰。
他不明白事情就摆放在眼前，她为何还不肯对苏士明死心？难道受了伤不该蜷缩起来将外壳变得坚硬，好让别人再也伤不了吗？为何她沉陷在痛苦里。
江城不懂情爱，也不懂女人。
他只觉得自己不舒服，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身为商贾，江城最懂得分析利弊追逐益处，可显然曾是娇小姐的她不会。
或许，他可以教教她。
不成。
若是她变得坚不可摧，他又该如何趁虚而入？现在蚌壳已经开了一条缝隙，他甚至能看到柔软的肉，只待再开一些便可品尝。
这时候林海棠已经转过身了，除了眼眸红肿外，她还是那般落落大方的姑娘。
“江公子什么时候来的？”
刚哭过，声音都哑了。
在江城看来，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就是废物。对，江城觉得苏士明就是废物。
“林海棠。”
突然被江城叫名字，林海棠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他。
俊美的青年薄唇扬起弧度。“男人而已，若是不妥大可以换一个。”
林海棠被他的话震圆了双眸。
江城就是要引导她从上一段情感里走出来，最好，立刻进入下一段关系。
像是野兽收起锋利的爪牙，开始逗弄他的猎物。他紧逼上前，低声诱哄道：“我之前所言依旧作数。”
他行，我为什么不行？忘记他，投入我的怀抱吧。
不是，男主，你把自己【备胎，化掉】说的这么牛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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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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