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贼一手朝身后的食摊伸着,一手将她才露出车窗的头缓缓下压,盯着她的眼眸里满是杀意。
楚昭宁被他盯得心头寒森,咬牙切齿地将杏眼弯成月牙,乖顺地缩回了脑袋。
原这獠贼将马车就停在食摊之前,虽向商户要了吃食和水,却一直站在车窗外面,关注着她。
须臾,他买食上车,“嘭”一声将东西扔进车厢,“驾”地一声赶马车缓行,穿过驿站前面的窄街,渐渐驶离新都驿。
望着远去的官驿,楚昭宁在车内险些哭出声,疼惜又错过次逃命的机会。
马车驶出新都驿十里地,他再次将马车停入官道远处的林子里,反身进了车厢,打开买来的油纸包,将水囊拖到脚边,就坐在楚昭宁身边大嚼猛饮。
油旺汪的馓子,他吃了两大捆;香喷喷的羊肉毕罗,他连吞带嚼吃了三大个;两袋水囊,他牛饮了一袋半。
手拎牛皮水袋,口中打着水嗝、喘着气,唇边挂着馓子残渣,胸前洒满羊肉油点,他悠闲闲一偏头,看向楚昭宁。
楚昭宁愤然扭开脸,恨恨咽下积了满口的唾沫。
他随手捏起油纸包内一块糯米糕,将手伸到她眼前:“看饿了?”
楚昭宁眼光一飘,瞥见他手中干巴巴、白森森的糕块,又目光下落,见油纸包里还有两块羊肉毕罗、一捆馓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然扭开了脸。
他目光随着她的目光一望,朝油纸包一扬下巴,冷声:“还想吃好的?”
楚昭宁霍地转过脸,口中“唔唔”作声,看着他目光愤慨——花她的钱,买的吃食,凭什么不让她吃好的?
他伸手将绑在她脸上的亵裤裤腿一扯,裤腿散落后,他看了她的脸须臾,没绷住,失笑出声,随又收住。
楚昭宁脸上被勒出数道横印,加上她气鼓饱涨的脸,愤怒到瞪得浑圆的眼睛,看着分外滑稽。
放下糯米糕,捏起一块羊肉毕罗送到她嘴边,他冲她一扬下巴:“算你走了天大的鸿运,我来喂你。”
她在肚子里骂了一句“恬不知耻”,张口就咬上了毕罗。
香嫩油滑的羊肉入口,瞬间勾起她肚子里所有的饥虫,再也顾不上形象,就着他的手,就是一顿猛啃大嚼。
从昨日午时至此时,她粒米未沾,又经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
见她吃得满嘴流油,两腮鼓鼓,时不时示意他转动腕子,拿毕罗就她的嘴,他嘴角悄然噙上一丝怜惜的笑。
一只毕罗三下五除二,进了楚昭宁的肚子,她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边油渍,冲水囊一扬下颔,“噎得慌,喂我喝水。”
浅粉有若莲瓣的舌头,灵巧地在红润软嫩的唇瓣,画了一个诱人的圆,看得他呆散了眼眸。
“喂,我要喝水!”他没反应,楚昭宁远山眉一拧,又马上舒开,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壮士,羊肉虽香却也咸得紧,我渴了!”
他一个激灵回神,拿起水囊拧开塞子,递到她嘴边。
楚昭宁看着水囊口一圈油腻的印子,难为情地冲他求道:“我这身衣裳干净,劳烦壮士将口子,在我胳膊上擦……一擦?”
“嫌脏?”他目光落向水囊,又抬眉看她,遂将水囊送进自己嘴里,又灌了几口,“嫌脏就别喝了!”
楚昭宁胸口起伏,咬牙切齿地道:“不……嫌!”
他将水囊递近,语气幽幽:“本、本人年方二五,并非四旬。另外,想亲近我的女人多得是,我可也是很挑的!”
楚昭宁嫌弃地看着嘴边水囊,怔怔然不明其意,“所以呢?”
他将水囊口杵到她嘴角,恼了脸:“所以……你竟然敢嫌弃我?”
楚昭宁不敢顶嘴,痛苦阖目,颤抖着嘴唇,深皱了眉头,勉勉强强含住水囊口,憋憋屈屈地喝完这半袋水。
他才收走水囊,她飞快低头把嘴蹭上胳膊,却被他一个抬眸看到,愠怒了脸。
“嘴皮子痒了,我是蹭痒!”她赶紧狡辩。
他一抛水囊掷地,气极败坏转身出去,她赶忙又将嘴巴,在胳膊上疯蹭。
正蹭得欢,忽闻一股油臭汗臭之气,她移目一看,蹭嘴之处,正是獠贼此前擦唾沫、擦脸的地方。
素净的衣袖被他油腻脏污的脸,愣是蹭出一大片黄黄褐褐的汗油印子,令楚昭宁险些大骂出声。
这獠贼德行脏,身子脏,嘴也脏,哪哪都脏!
满脸胡茬,满脸风吹日晒的沧桑样,还敢说自己年方二五?还敢说想亲近他的女人多得是?
油臭、汗臭味冲鼻,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呕!送给她,她都不要!
申时头,汉州城近在眼前。
楚昭宁用头拱开前帘,伸着脖子冲他背影讨好献策:“壮士,到德阳郡还须三个时辰,要不夜里宿在汉州?我那铜钱不够住店,只怕还得拿金饼,去金铺换些钱使。”
他强撑虚软难支的脖子,恍惚着眉眼,眺向落日笼罩的汉州城门,疲惫同意:“准了!”
听他声音嘶哑晦涩,楚昭宁悄然撇嘴。
汉州不比新都驿,浩大而繁华,城内处处有官兵,獠贼情形显然不妙,她有的是机会逃跑。
未料,他竟然勒停了马,反身入内,再次将她的嘴勒得死死。
末了,他滚烫的手捏起她的脸,烧得通红的眼睛,近近迫视她,吐气如火:“你若敢喊,便我被人抓了,也能在被抓之前,弄死你。”
楚昭宁怯生生连连摇头,满脸惊恐。
他返身出去,将马车驶近城门。
汉州城门之外,各地流民大量聚集,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十分拥堵。
看此情形,他冷凝着眼眸四望,目光落在城门口张贴的硕大榜状是,其上录着朝廷颁布的圣旨——
原来伐蕃战事已毕,景国大胜,圣人大赦天下,概不追讨流民往年欠租,着令关陇各地流民即刻返乡,荒弃田地归还原主,当地府衙提供粮种,补追春耕春种事宜。
望风归乡的流民四聚而来,却在入城过关时不守规矩,将老弱病残者,挤得摔得摔、跌得跌。
把守门关的汉州官兵看急了眼,拿刀背乱砍乱砸,呼喝有声。
“挤你爷个头,抢你爹个腿,都给我慢着些。”
“哎哎哎,你,给老子退后面去。”
“小心着些,慢慢走,慢慢走。”
楚昭宁手脚被缚,身子被放倒躺着,嘴巴也被勒得紧紧,撑不起身子,不知外头情形,唯有静听外面的哄闹声。
獠贼将马车驶近门洞,守城卫冲獠贼吼:“你停下做甚?天子有令,蜀地放流民返乡,暂不查过所文书。快些进城,莫堵了道。”
楚昭宁本还仰着头静待时机,闻听脖子一垂,脸重重磕上甲板,泄了力气。
獠贼将马车快速驶入汉州城,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外面声音渐悄渐静,直至不闻人声。
随后,听他“吁”地一声勒停马车,返身入内来取包袱。
他伸手将她的脸掐正,拍了一拍她的脸,冷声叮嘱:“莫起心思,否则有你好受。”
随之,他返身出去,脚步声渐远。
楚昭宁不敢再等,再次若尺蠖虫一般,朝车外艰难挪动。只是她手脚被绑,挪动不似上回轻松。
头拱出前帘一看,又转眸四顾,她杏眼立时瞪得浑圆。
这王八蛋,竟然将马车赶到一处,深窄暗巷的底部。
暗巷两侧是高高的土墙,无一人户门脸内开。巷子里寂静如死,连只耗子都不得见。
“死贼!”她怒骂,拼命扭动身子,“咕咚”坠地,摔得脑子发懵,却也顾不得了。
在潮湿脏秽的暗巷甬道扭动,她目光热切望向巷口,一尺尺、一寸寸朝巷口挪移。
只要能在獠贼回来之前爬出暗巷,她便能被人发现,被人救走。
黄膘马跑了一日,累得浑身大汗,难得悠闲,正扬着尾巴驱赶着蚊虫。
听她动静,黄膘马扭回头,安静注视她,见她从马屁股艰难蠕来,又蜗牛般扭过马头。
满是石子的青苔地面,磨得她肌肤生痛。脏水秽泥将她衣裙裹满,额头涔涔汗水直淌,迷了双眼。
累到瘫软,她停下喘气,口中绝望“唔啊”大叫,除了身后的黄膘马,以刨蹄声应她,无人在意。
爬到暗巷半尽,她累到脱力,软垂下头,脸贴青苔地面,“唔唔”大哭,脏污的脸泪流成河。
忽地,巷口的落日光影一闪一暗,她抬起脏污的泪脸,见巷口施施然立着个高大身影,挡尽了金子般的光芒,若一堵越不过去的山。
他背驮硕大包袱,沉甸甸的,足有好几十斤重。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烧至暗红的脸,漾开浓浓的戏谑。
将包袱放地,他弯下腰,长伸双手朝她轻拍轻勾,笑着戏谑:“嘬、嘬、嘬……过来!”
他在逗狗!
楚昭宁瞪着那张讨厌的脸,愤怒、悲伤在心头翻涌,“唔唔”大哭。
他逗罢,见她哭得可怜,心满意足驮起包袱,一瘸一拐越过她,将包袱重重摔入车厢里。
又一瘸一拐折回她眼前,弯身下腰,向她平静伸手,“宋梨花,你算是撞了天大的鸿运,我来抱你!”
她扭着身子强烈拒绝,却无能为力,被他拦腰抱起,又一瘸一拐朝马车走。
她身形娇纤,他身量却高大魁硕,两只胳膊分外有力,抱她如抱猫狗,轻松得不费吹灰之力。
“那家金铺真够黑心,一两金就换得六千文,不过,也够这一路开销了。夜里找个客栈,我给你和马买些好吃的,好生歇上一宿。”
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若拉家常,丝毫没有惩罚她的意思。她将脸重重在他胸口猛蹭,这是她唯一能发泄愤怒的伎俩。
看了眼怀里放肆的脑袋,他嫌弃道:“你可真脏!住了店,我让伙计送桶水来,我陪你一起洗洗!”
明明是宠溺的语气,却吓得她猛地一个抬头,见他冲自己轻挑一扬下巴,一挤眼,面露得意的“淫”相。
“唔唔唔……”她疯狂摇头。
“哦,不要我陪?”他悦然举步,不再看她,“那你得乖乖听话。住店时,我说什么,你应什么,别乱说话,懂了?”
楚昭宁屈侮咬唇,噙泪颔首。
“别跟我耍心机,你的小伎俩在我眼里上不得台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