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刀出鞘,对着空气练习。
第一次,剑柄脱离手心,差点砸到他的脚。
第二次,他勉强能够抬起它,有进步,尽管它被他控制得像一对胡乱扑扇的飞蛾翅膀。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周而复始,循序渐进。
他从黄昏练到后半夜,练到手指抽筋、掌面全是水泡。想来他自己都觉得惭愧,在他人生的众多勤奋时刻当中,竟有一刻是为了杀人。
在确定这把刀能用来攻击而非自残后,他终于撂下它,抱膝坐地。他没办法入睡,因为他不能不思考之后的发展:
阿扎诺提斯死了,奈波里斯和腓力拿到遗产,那对双胞胎女孩呢?
她们还有个哥哥,是奈波里斯和她前夫的孩子。
那对双胞胎,腓力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她们无疑是阿扎诺提斯的血脉,奈波里斯会善待她们吗?
没理由不会,她们是她的亲女儿。
可如果她真的爱她们,又怎会串通情人杀死她们最爱的父亲?
一个人的生死存亡,就能令家庭、城邦乃至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江奕用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弓身拾起弯刀,继续练习。他闭上眼睛,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最后毅然劈下——
利刃割开气流,有如毒蛇吐信。
阿扎诺提斯闪避到一侧,捂住手臂,阻拦红色的涓涓细流。双方惊魂未定。“对不起,我……”江奕脱口而出,想起纳西尔前辈的交代,再次挥刀。
这个身上有股石榴香的中年人动身往回跑,却被妻子抛弃在门外,他的一对女儿在里面疯狂拍门。
听到哭喊声,江奕皱起眉毛,双眼蒙上一层泪雾,一股炽热的愧怍之情涌上心头。毕竟,当初他的父亲就是这么不由分说被波诺从他生命中夺走,如今他提剑杀人,和那个残忍的暴君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一样。他从自厌与懊悔中清醒过来,这里是四维空间,他现在也不是江奕,而是希腊士兵腓力,他杀人不是出于本心,不是。
他一路追杀阿扎诺提斯。
他们穿过大街小巷,这人既不呼救,也不找武器反抗,只是一股脑儿地逃跑。路人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谁都不愿插手。
阿扎诺提斯会跑去找治安官吗?——没有。江奕亲眼看到他跑到尼罗河畔,无路可走,便一头扎进水里。
江奕:“。”
他拎着刀在岸上踱来踱去,印象中奈波里斯没说过这人会游泳啊。再等等吧,看会不会有尸体浮上来,在没被冲走或是被鳄鱼吃掉的前提下。
毫无波澜。
任务算……完成了?
他收刀入鞘,慢慢吞吞地往回走。天白茫茫的,好像要下雨,空气闷热、死气沉沉,他浑身乏力,就连脉搏也丧失了对工作的热情。
一切发生得好快啊。他将手贴在心口,负能量堆积在那里让他受不了,觉得时间像一只外壳脱落的蜗牛,脚腕拴着两颗铅球,而他苦苦维持的从容与坚定已经被斜风细雨卷到了悬崖最边缘。
半路他遇见奈波里斯。
“事办成了吗?”她小声问。
“嗯。”江奕点点头。
“可你看上去好像不高兴。”她伸手触摸他的脸。
“没有,”他后退一步,“对不起,我……我可能吃坏肚子了。”他不知道吃坏肚子是什么感觉,但知道蔺哲一吃坏肚子就看起来很不高兴。“我想我得走了,真对不起。”
“腓力!”奈波里斯叫道。
江奕转过身来:“还有别的需要帮忙吗?”
“既然他死了,”她脸上露出无限喜悦,“我希望你明天就搬过来住。”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认为您应该先跟您的孩子们商量一下,”他说,“我不想被他们讨厌。”
“这你放心,我儿子是绝对服从我的。至于那两个丫头,哼,如果她们愿意让出2/3的遗产,我会勉为其难继续养着她们;如果不能,我的爱,还请你为我代劳把她们扔到大街上去。”
江奕张了张嘴,道:“一定。”
三天后,他将阿扎诺提斯的双胞胎女儿连拖带拽出门。那是一对健康、漂亮、灵气十足的姑娘:姐姐泰格斯泪水涟涟,边回头看她们的母亲;妹妹泰厄斯像一只发狂的野猫,顽抗时在他胳膊上咬了好几口。
“听着,孟斐斯容不下你们。”江奕装出冷淡的、恶狠狠的样子,“去萨卡拉,去塞拉皮雍神庙的释梦室,去跟你们父亲的挚友汇报他的死讯吧。”他丢下她们,像家庭丢下自己。
再后来,他没有回到奈波里斯身边,而且独自坐在尼罗河畔,欣赏浮动的、蓝幽幽的水面,以及水面上的朝阳、晚霞,还有数不尽的星星。
他想家了。尽管那个家虚无缥缈,早已不复存在。他幻想它,幻想它所带来的幸福生活。
可是转念一想,世界上又有多少家庭能幸福到最后呢?——失去孩子的妮泰默哭到昏厥,死了丈夫的塔沃里特郁郁而终,双胞胎在最需要被关爱的年纪没了家。
感到饥饿加屁股疼,他终于想起回腓力的家,即刻起身,一时头晕目眩,幸好有刀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等等,是出现幻觉了吗?他揉揉眼睛,目光锁定前方一个熟悉的、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
阿扎诺提斯?
他、他还活着?!
江奕抱刀背过身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借月光看到阿扎诺提斯鬼鬼祟祟拐进一个胡同。
他真的没死。江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奈波里斯只说早上在家门口结果,没说深夜在胡同里结果。他可以放任自流,当什么都没看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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